夜晚的海港，远方一线天处海天相接，万千繁星与人间故事在无尽远处归于一束。

凌晨一点结束了邮轮上的拍摄计划，此时巨轮缓缓驶离港口，告别了岸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又与未知的远方相距甚远，人与海风竞自由。收拾完器具，剧组的人还舍不得下船，楚桓看大家三三两两扒着栏杆望海，直接宣布原地自由活动，等后半夜再起航回港，为奖励大家高效率地工作，明早的拍摄计划顺延至下午。

甲板上欢呼叠起，收起来的躺椅又敞开，没用完的啤酒全开了瓶，有跳脱的年轻人直接扯着嗓子高喊‘楚导赛高！’。

不打扰大家的玩性，船上最高领导自觉地退避开，轮椅驶进幽僻角落，后面却跟了一条小尾巴。

“无奕？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秦无奕不说话，安安静静陪在楚桓身旁，海浪拍打着船体，夜风吹乱了楚桓的额发。

幽深眸子中闪现一缕蓝光，秦无奕抬手打理楚桓的额发，指尖挑动开遮蔽的发丝，道：“额角什么时候伤了？”

指腹偶尔擦过额头，楚桓向后避开秦无奕的手指，自己迅速扒拉了两下，道：“唔，很久以前了，早已不碍事。倒是你现在，一直闷着可不是办法。娱乐圈是个走门路的地方，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次机会。喏，去和大家待在一起吧。”

歪了歪头，秦无奕不解道：“我表现得不好吗？”

“嗯？怎会，你每天都有进步，等你拍完这部戏后，差不多就能形成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了。”

“那为什么要推开我。”秦无奕垂下眼睫，仿佛在看无尽的海，海浪中却夹杂着塞壬的蛊惑，‘至今无人有机会与楚桓二次合作，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算算拍摄计划，《狂徒》已经进入收尾，可是……

“我不能只听你的话吗？哪怕我从不让你失望。”

月光在甲板上洒下一汪泉，得天独厚的人沐浴在圣光之水中，神圣不可侵犯，近在咫尺却又高高在上。楚桓笑道：“听你的意思，将来是愿意继续拍戏了？”

某心思不纯的人移开目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很高兴。”月亮宠爱的人眉眼弯弯，道：“记得我第一次问你，你拍戏还只是迫于生计，权衡之下理智的选择。这样没什么不好，可是，如果余生是朝着自己渴望的远方前进，想必每一个明天都有所期待。”

仿佛被烫了一下，就像潜伏进教堂的欺诈魔鬼没有逃过圣光的点化。

楚桓是纯粹热爱着电影。

借着一帧一帧的画面将世界重新拼凑起来，完美的、不完美的，美好的、罪恶的，所有的一切，正在发生的、无人知晓的，一一刻画进荧幕中。

与之相比，并不纯粹的秦无奕心口发烫，这种烫戒疤一般灼热，警醒着他违背了自己定下的教条。

他向自己的信仰坦白一切心迹。

“我……并不是热爱演戏。只是，我若想抵达心中渴慕的远方，必须走上演员的道路。”他说着，目光不自觉瞥向楚桓。

“无妨，重要的是你终于有了生存之外的目标。”楚桓抬手搭上栏杆，坐在轮椅上视野受到局限。

他一动，秦无奕弯下身子，低声道：“我抱你坐在栏杆上，但你要答应我，抱住我别松手，我怕你掉下去。”

坐在栏杆上，视野瞬间开阔，海平面无限铺陈，浩瀚银河从天幕投下虚影，在星河与初始之海的环抱下，众生皆是沧海一粟，万种执着痛苦渺若微尘，夜风轻轻一吹，便消散无形。

刚想离海面近一点，收拢于腰畔的手立刻收紧，将楚桓拉回来。

坐在栏杆上是有点危险，无怪乎秦无奕如临大敌，揽住他的手臂肌肉绷紧。可饶是如此，秦无奕还是愿意如他所愿。楚桓怎好意思再挑动秦无奕的神经，乖乖靠回去，一只胳膊搭在秦无奕肩膀上。

“《百态》参加国外影展时，我是坐游轮去的。那时在甲板上乘凉，并未察觉星空如此美丽。”

秦无奕抿唇。

楚桓是在参加完颁奖典礼，结束庆功宴后，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

“……我会抱紧你，你可以再往前探一点点。”

闻言，楚桓笑了。他伸手摸了下秦无奕的额头，摸到了一手汗。

就这会儿功夫，瞧把这人紧张的。真往前探一探身，秦无奕不得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