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似乎没有写完,刚变激越却戛然而止,留了一个极长的颤音。颤音本是箫曲中一个常见的技巧,高手吹颤音时慢慢减缓声调,声音悠长却越来越细不可闻,便有余音绕梁之感,这个颤音却忽高忽低,忽大忽小,不符合颤音之理,让人听来心里烦闷,而且这颤音之长,绝不是一般人气息所能达到,定要有深厚气功才能做到,隐隐蕴含了内力。
曲罢,庖丁道:“我虽非俗人,却从未闻过如此闷烦不堪的曲子。倘若在我面前演奏,我非折了他的破箫不可。”
秦刺道:“这曲子延绵悠长,气息低而曲声洪亮,寻常艺人可吹不出这样的曲子来。”
秦刺刚说完,又听到一人唱道:
日微熹兮绮窗启,不见卿兮而有音;
欲语美人兮言未启,怨无量兮日已夕;
卿遗荑兮赠我信,约牧野兮待日暮;
恨不能朝夕与共恨别长,若不见卿兮肝肠伤;
着白衣若轻云闭月,舞霞披翩若惊鸿;
我谋兮良辰将近,难寐兮欣喜若狂;
吉日兮酒已微醺,良辰兮卿穿红衣;
夜半兮月隐黑云,火光兮漫山燃尽;
江不清兮血尽涤,我余残年兮卿身何殒;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夕阳和晚风是夏天最让人愉悦的几样东西,秦刺就正在享受它们。刚才的歌本身虽算不得佳曲,但秦刺还是头一次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此好听。
屋外不到半里,有一个小山谷,山泉从山间留下,在山谷里冲洗出了一个小潭。潭边正做着一个人,他手边放着一支萧。
秦刺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面无表情的人。
很多人的面无表情其实也是一种表情,多数人的面无表情是冷漠,但这个人的面无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已经麻木了,他的脸很长,好像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不会动。就如同一个技法拙劣的工匠雕出来的人像,有形而无神。
庖丁扶着秦刺慢慢下到谷中,走到这个人面前。
“你好。”秦刺道。
“你好。”那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可他除了张嘴那一下,似乎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动过。秦刺觉得自己好像是空气,又似乎他的一句“你好”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秦刺摸了摸鼻子,他本不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碰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说不出哪里怪却似乎哪里都怪的人,秦刺也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