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南,十九里,乱葬岗。
夕阳西下,但断肠人未必在天涯。天涯太远,但念之断人肠的事情总发生在身边。
太多普通百姓死后都无力修筑一个像样的坟地,所以他们死后也会被官府统一拉到乱葬岗里安葬,倘若是官府安葬的人,坟前还会立一块简单的木牌,写着名字和生卒年。但这偌大的,埋了数不清白骨的乱葬岗却很少有人来吊唁,只有那黑色的,叫声难听的乌鸦,和坟头上争相繁茂的野草作伴。谁也不知道这乱葬岗里有多少曾经叱咤江湖的豪杰。江湖每天都有新人出道,也每天有风头正劲的豪侠惨死。他们死的时候好像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他们身上的光辉瞬间就退去了,前一秒好像还有无数人爱着、恨着、仰慕着、追随着他们,死去的瞬间他们就好像变成了别人眼里的陌路人。一样会被黄土掩埋,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有人说死亡是最公平的事情,没有人能逃避,也从不区别对待任何人。其实乱葬岗的坟冢也很公平,所有埋在坟冢里的人都一样,肉身都不能多占一寸地方,没有人的坟显的比谁更高贵。更有意思的是,坟冢里埋着的生前显赫一时的人,从没有人来吊唁过,落日余辉还没有燃尽,天边的云就像棉花地里丢下了一堆烟花炸开时瞬间定格的样子。今天的天气不好,很闷,人好像喘不过气,但身上的毛孔又全部打开在出汗。乱葬岗上没有一点点风,好像整个画面都是静止的。尽管晚霞很好看,但乱葬岗仍然是一副沉寂的,仿佛提前涂上了夜幕的颜色。
乌鸦从乱葬岗前的一颗半枯死的树枝上被惊起。叫着飞走了,乌鸦干涩嘈杂带着扰人气息的声音丝毫没有打破乱葬岗的死气沉沉。但是乱葬岗已有活人的气息。
两个抬棺材的脚夫抬着一副漆黑的棺材走到了乱葬岗的空地上,轻轻放下棺材。这是用桐木做的薄皮棺材,很少有人下葬会用桐木做棺材,因为它很轻很薄,极容易坏。但对葬在乱葬岗的人来讲,这已经是很好的棺材了,大部分被拉到乱葬岗的人只有一席破烂的草席盖着。
两个脚夫没有着急填土,而是坐在棺材上歇着。任谁从城里走了十九里的路都会要歇一歇,更何况今天天这么闷热。
“听说镇远镖局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了,据说最小的是总镖头的儿子,才七岁。唉,真是太惨了。”
“好像自从秦老爷子死了以后是,苏州城就不太平起来了。”
“秦老爷子这辈子救过的人那么多,怎么会跟人结仇呢。我听说,好像是因为他的得罪了”说话的人突然小心了起来,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好像那个凶手就在这乱葬岗上一样。另一个高个的挑夫笑了,说:“这临近晚上了,岗上哪还有人。连秦老爷都杀的人,肯定活不长。秦老爷这样的人,会得罪谁呢?”
矮个脚夫显出一种自豪的,高出高个挑夫一等的不屑神情道:“今天这棺材里的人就跟杀秦老爷子有关,只不过别说你了,这江湖上知道这事的人都没几个呢。”
高个脚夫冷笑道:“江湖上的事我自然不清楚,不过你一个跟我一样做苦力的命,就别把自己当什么江湖里的人物啦。”
矮个挑夫涨红了脸,嚷道:“我是脚夫便不能知道这江湖的事吗?苏州城中最有名的那个妓院我便去过,还见过里面最漂亮的头牌呢。可惜,这次秦老爷的死跟她也有关系。她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