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青定定望着苏戚,眼眸里跳跃着破碎的火焰。他左边眉骨破了道口子,涓涓血水流入眼眶,又顺着颧骨落下来。
“苏小戚。”他叫道,“苏小戚,苏小戚……”
苏戚哎了一声,弯起疼痛的眼睛,“穆郎,我该走了。”
再见,穆家少年。
郎骑竹马来,与我戏人间。醉饮春花与秋月,愿君夜夜可安眠。
她一步步向前走。拔掉发间的簪子,脱掉沉重的刺绣外袍。没人阻拦她,甚至为她让出了道路。也许是因为薛景寒的到来,让所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又或者,穆念青抢人成亲的事,早已不再是秘密。
无论如何,这场闹剧结束了。
苏戚挺直脊背,始终没有回头。她离薛景寒越来越近,不防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千钧一发之际,丞相大人快步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细微的颤抖,透过重重布料,传递至苏戚身上。
“没事了……”
薛景寒低声呢喃,不顾周围许多人,在她额角印下亲吻。“戚戚,我接你回家。”
他抱起怀里的姑娘,转身离去。随行的兵卒如潮水退去,内外防御的衍西将士,也静悄悄地撤离了这座宅院。
身披红袍的年轻将军,伫立于寂静的青庐,满目所见皆为疮痍。在灯火与女人的呜咽声中,他用力按住了自己干燥钝痛的脸庞。
“别走。”
“苏小戚。”
“别留我一个人啊。”
…
薛景寒将苏戚抱进温暖车辇,用浸湿的手帕擦拭她脸上厚重的胭脂。苏戚闭上眼睛,由着他弄,手指紧紧捏着天青色的衣襟。
车厢轻微晃动着,夜行的铃铛撞出清脆的鸣声。略感寒凉的风钻进车窗,扑到湿哒哒的脸颊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冷么?”
薛景寒问。
苏戚摇头。
“累了,想睡觉。”
薛景寒应声好,吩咐驾车的断荆放慢速度,将苏戚拢进怀里,一手搭在她腕间细听片刻。
“脉象还算平稳。不过体虚得厉害,戚戚,他做了什么?”
这话薛景寒早就想问了。
在见到穿着嫁衣的苏戚时,他强忍着汹涌的杀意,没对穆念青下死手。只要苏戚吐露半点糟糕的讯息,便可以做出决断,处置这个发了失心疯的混账。
苏戚自然不会说下药的事,她抓着薛景寒的衣襟拱啊拱,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放松身体卸掉力气。
“我好困。”
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阿暖,有事明天再说。”
“可……”
“穆念青心里有道坎。他现在过不去。”苏戚低声说,“以后慢慢就想通了,阿暖,都会过去的。”
话说到这地步,显然不愿意让薛景寒追究了。
丞相自有手段。就算苏戚不披露这段日子的经历,他也有办法查清细节。
可苏戚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暂且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将万千情绪化作轻叹。
“先睡罢,我守着你。”
总归穆念青在衍西,跑不到哪里去。
他情愿纵着苏戚,最起码这一夜,让心爱之人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苏戚睁眼,发觉自己躺在车厢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她爬起来,迷迷瞪瞪地跟薛景寒说话:“到哪儿了?”
薛景寒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将人拉进怀里,“已经过了黄昀乡,再行五百里,便出了衍西地界。”
苏戚不清楚黄昀乡是个什么地方,也懒怠问。她窝在薛景寒胸前,发了一会儿呆,开始询问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薛景寒从车厢暗格里取了食盒,一边给她喂点心,一边解释情况。
苏戚这才知道,她失踪后,京城几乎翻了天。薛景寒顾及她的名声,并未声张,而是假借名目四处搜人。后来抓了个离京的潘护军,严加审讯四天,审出这人竟是穆氏家臣。于是抽丝剥茧,查明了苏戚失踪的因由。
“你在医馆遭受伏击,随后被人藏进潘护军的车里。他以回乡探亲的名义,带你出城,并在追兵到来之前,将你转移到别人手中。”
这个“别人”,自然指假冒的大夫和卖花女,以及其他几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