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位摊主穿着一条打着补丁的牛仔裤,一件月白的衬衫,戴着一顶赵本山同款的帽子。在他抬起头的一刹那,我被吓得叫了一声,后退了四五步。这个人的容貌非常丑陋,他的左半张脸全部都扭曲变形了,嘴角被高高吊起,露出了半口的大黄牙,左眼也是瞎的,只有眼白……多年的经验让我得知,这个人并非是天生长成这样的,他的左半张脸是被某种野兽撕烂了……接受了这个结论后,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我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看了看太乾,冲他点点头,然后又看看我,从坐着的马扎上抬起屁股,开始收拾东西。这些东西也好收拾,捏住布的四角往上一提就好了。但是这个人却十分费劲地伸出了右手来做这一切,左手一直挎在了腰间。看得出来,他的左手也伤了。
我想上前帮忙,心想虽然不认识,但他应该是太乾的朋友,帮一下也没错。不料,摊主冲我猛摇头,根本不要我帮忙,我也只好放弃了。良久后,他才做好了这一切,直起腰来说:“跟我来。”因为嘴巴都变形了,说话很不清楚。接着,他右臂穿过马扎,右手拽起包袱,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在了前面。我这才看清楚,他的左腿也是瘸的。我有点儿诧异,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左半边的身子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太乾毫不犹豫地跟在了身后,我见状,也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我们离开公路后,钻入了正对着沙滩的密林中,大约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座小木屋的前面。说是木屋,其实就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违章建筑。摊主走上前去,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这是那种老式的门锁,门板和门框上各有一个窟窿,铁链穿过,用这把铁锁锁上。说句实话,我真不觉得这种漏风漏雨的违章建筑有啥好锁的。
这座小木屋并不大,二十来平,推门进去后,闻到了一股呛鼻的气味儿。摊主摸黑走到了里面,点燃了一盏煤油灯。二十一世纪还能见到这么新鲜的老东西,我估计这盏煤油灯,若是金锁在的话,肯定是跟摊主谈价格了。
借着煤油灯发出的昏黄的光线,我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内的陈设:一张床、一个磨掉漆的破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不大的房间内放着这几样东西,再加上我们三个人,顿感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摊主一瘸一拐地拿起柜子上的断了嘴儿的茶壶,嘴对嘴地喝了几大口,因为嘴角是斜的,流出来了好多,将他的衬衫浸湿了。他扭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坐。”
太乾见状,主动站到了门外,背对着我们,像是在给我们守门站岗。
这么一间屋子,我与这摊主面对面的坐着,这种氛围令我着实不舒服。我几次想站起来掉头就走。只不过太乾就堵在门口,他肯定不答应,再有,自己的自尊心也作祟,不想这么轻易认怂。
他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废掉的左臂。我最先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是谁?”
摊主愣了一下,右眼的眼神中露出了微微诧异的神情,随后是一声苦笑:“一毛,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慢慢地摇了摇头。印象中,与我生命中有过交集的人很多,但我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朋友?同学?还是生意上的伙伴?
摊主摘掉了帽子,露出了花白的头发,嗫嚅道:“也是……都过去了五年了……咱们的店生意怎么样?”
听完这话,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你……你你你……”
“我是甘效乾啊!”
六个字浑如晴天霹雳,劈得我当场动弹不得!我何曾想得到,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二表哥竟然成了眼前这副样子。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这个萎靡的摊主与印象中的二表哥形象联系起来。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摊主,尽管他现在的模样落魄潦倒,但是我在他仅剩的右半张脸上读出了曾经熟悉的表情:“你真的是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