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梳,一直都是这样的。”
润玉开口了,“店家,我和娘子昨日才成婚,她有许多东西不知道,所以我才来和她一起看看。你说的这个妇人发髻,”
他清咳了两声,“我能现学吗?”
店主感叹道,“当然可以。”
他唤来伙计,将伙计的发髻打乱,一点一点交润玉如何将女子的头发全部盘上去。
叶昙看傻了,她从没见过润玉这样认真的模样。不管是看书还是批公文,甚至是做箜篌的时候,没有一刻会比现在更认真的了。
“……就是这样了,相公学会了吗?”
润玉思索了片刻,让叶昙坐在了椅子上,将她的发髻拆开,慢慢地将头发盘了上去,最后用那根飘带发压簪进了发后。
“不错。相公过目不忘,在下佩服!”
这个有什么好佩服的,梳个发髻而已,她看一眼也学会了啊。
店主终于满意地对她说,“姑娘,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个长度带上去刚刚好!”
脖子后面没有头发,她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忍不住摸了摸空旷的后颈。
润玉轻笑道,“以后就让我每日为娘子盘起发髻吧。”
好啊,原来他打的是这个心思,难怪现学现做了一回。
“小店祝相公与姑娘恩爱恩爱、白头偕老。”
这话乐得润玉又掏钱买了好几件衣服,真是没见过这么容易哄的龙。
“好了,娘子我们走吧。”
润玉搭上了叶昙的肩膀。
叶昙坏心眼地拍开,“一边去,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好好,娘子说什么都对!”
羞得叶昙提起拳头就要招呼他,“你别跑,跑了我也能抓住你!”
“天哪,有人光天化日要亲夫了。”润玉边笑边跑着,“但就是追不上,怎么办才好呀?”
“你等着,看我回去怎么办了你。”
他们一路打闹着,跑了一阵玩也玩够了,叶昙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找了家饭馆吃饭。
小二招呼着问要来点什么。
“娘子,这里的样式看起来丰富得很,比起我们那里也毫不逊色。你想吃什么?”
叶昙看了一眼菜单就没多大兴趣了,这些她前前后后都吃过了,吃什么、吃不吃没有太大的区别,于是她把点菜这件事踢给了润玉。
“我都可以啊,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润玉这时想起了旭凤说起,她以前挑食著了名的,什么菜吃过三遍就不会再吃了。
这些菜式她可能吃遍了,提不起什么兴趣,才反问他喜欢吃什么,所以他问道,“贵店有什么新推出的菜式吗?”
这么问,小二瞬间提起兴趣来了,“客官您想吃新鲜菜可算来对地方了。小店最近招了一名厨师,据说祖父是前朝御厨,花了大价钱才把他从邺城请过来的。”
邺城?
叶昙来了兴趣,“邺城来的……前朝御厨?他会做什么菜,你给我说说看?”
“好嘞,客官。邺城不是盛产秋葵吗?这大厨最擅长做的就是这道鲜花满簇。”
“鲜花满簇?”她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把秋葵切成片儿倒扣在黄豆泥上面?”
小二有些好奇了,“莫非客官是从邺城来到本地吗?”
“我听别人说过,你先上这道菜,再弄几道素菜之类送上来就行了。”
润玉趁机坐得更近了,“娘子吃过这道菜吗?”
“是的,”叶昙推了推他的肩膀,“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地吃饭,不要乱靠过来,筷子上可没长眼睛的。”
“都听娘子的。”
他又坐回去了。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叶昙无可奈何极了,只能转一个话题,“我们晚上还住客栈吗?”
“我正好想和娘子说说,”润玉小心地慢慢靠过来,在叶昙快要发脾气的边缘停下,“其实为夫在这地界有一间小屋,我们晚上可以住在那里。虽然简陋了些,倒也落得清静。”
“好。”
有房子住总比住在客栈里要好,反正就是一晚而已,明天就回天界了。
没多久小二把菜送了上来,“客官,这就是鲜花满簇,您先尝尝这味道。”
叶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切成小片的秋葵放进嘴里,咽下去才说,“不错。要是再加点糖就好了,你给我拿一小碟糖来吧。”
“好嘞,客官稍等。”
润玉感觉她其实对这道菜并不怎么满意,不然不会如此平淡的一句不错。
“是不是不合胃口?”
她啧啧舌,“和他爷爷想比差远了。就他这手艺,即使爷爷是御厨总管,也不敢拉他进御膳房。”
“看来确实不行。没关系,我们一会儿再去买些零嘴吃吃。”
其实她的心思全在那句‘前朝’上面,陈国原来也会变成前朝吗?明明她走的时候还挺好的,旭凤究竟怎么把它搞砸的?
出了饭馆,润玉找准时机搂上了叶昙的肩膀,被她怒视也装作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叶昙也随他去了,嫁都嫁了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忽然她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立刻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娘子,怎么了?”
叶昙不知道怎么和他描述这种味道,“你有没有闻到很香的味道?好像是做香膏的。”
她左找找右看看,终于看到墙角里有一个小摊在香膏人。
卖香膏的老爷爷看到她,手上的瓷杯都握不稳,啪的一声掉在粗布上。
“国师大人?!”
叶昙被他的话震惊了,难道他是陈国的旧人,还是某个认识她的人?
不行,她早就已经飞升了,不能和他有牵连。
“老板,我只是想看看香膏而已,你刚才叫我什么?什么国师?”
润玉也替她开脱,“老板,我娘子吓着你了吗?”
老爷爷看她年轻的面容和妇人的打扮,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对不住了小娘子,老头子认错人了。”
“哦,没事。”她看着摊上的香膏,随便指拿起一个小盒子问道,“这是什么香味的?”
“这是茉莉花,这是栀子花,还有这个是桂花,都卖得很好。小娘子要不也拿一个回去?”
呃,其实她是来看看哪里来的熟悉的香味,并不是真心实意来买。
她自己就是一朵昙花,虽然不像那些香花一样香,但还不至于把别人的香味往自己身上扑。但是这老爷爷看起来很希望她能买一个……
叶昙拿起一个清淡得几乎闻不出香味的香膏,“这个好像不错,就买这个吧。”
润玉掏出一两银子,但是老板摇摇头没有收下。
他看着叶昙的脸,怀念地说道,“老头子原来是陈国人。有一次和家父卖香膏,经过国师府天上正好下雨了,实在没处躲就躲在了国师府的屋檐下。府里的人想赶我们走又怕担上嫌贫爱富的罪名,就去请了国师来。没想到国师不但不嫌弃我们浑身又臭又脏,还买了不少的香膏,说雨会下很久要我们早点回去。家父感恩戴德,从此将她的画像请回了家里日夜供奉。小娘子你长得实在是太像她了,老头子才不小心认错了。实在对不住惊吓了小娘子,这盒香膏就当做歉礼吧。”
叶昙推诿几次勉强收下了。
“多谢老板。娘子,我们先回去吧。”
她走过转角,余光看见那个老爷爷还在看着他们。
润玉见她回头看了那店家几次,问道:“叶儿,还记得他吗?”
叶昙摇摇头,“过去太久了,我不记得这回事,也不记得这个人,但是记得这个味道,可能真的和他们有一面之缘吧。他们就算到我那里躲雨,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你说陈国都灭国了,他们还记着我做什么?”
润玉叹道,“躲雨之恩在你看来不算什么,但是于他们却是天大的恩情。和有些人比起来,他们确实记得很久。”
她将这件事放下,继续沿街左顾右盼,发现有一个摊上在卖扇子。
有的扇面上画了花草,有的画了鸟鱼,还有的画了蜂蝶。她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画昙花的,就拿了一个空白的扇面。
“这些都不喜欢吗?”
叶昙点点头,“我怎么可能会摇着一把画了别的花的扇子,我等着你给我画一个好看的。”
“为夫定当不辱使命。”
“你就乱说吧,等回去之后露馅了,我看你怎么和爹爹交代?”
润玉挑挑眉毛,“这个就不劳娘子费心。为夫心里有数,在洛湘府绝对不会出错。”
“哼,到时候说错了爹爹要把你赶出去,我可不会帮你的。”
他无奈笑道,“看样子,娘子是想要为夫露宿街头了。”
叶昙瞟了他一眼,哼着气不再看他。
逛了一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叶昙就想去看看润玉说的小屋到底长什么样儿。
她站在水光潋滟的湖边,瞠目结舌道,“这就是你的……小屋?”
润玉居然把南北通透、依山傍水、方位极佳、两进两出的大宅称为小屋?蛇山上他们住的房子才是小屋吧?
她又想到了润玉称为‘几间陋室’的璇玑宫……他怕是对大小有什么误解。
“反正住一晚,就不要嫌弃了。”
他拉着叶昙进了宅子。
叶昙蹦蹦跳跳走过石子路,看着院子里的树上开了不少花,在经过湖边的凉亭时,兴奋地投入了凉亭的怀抱。
“这里真漂亮!不如我们回去之后,要太巳仙人也按照这个样式,在璇玑宫造一个凉亭?”
润玉点头记下了。
“还说什么小屋,你这里分明是大宅子!买下来花了不少钱吧。”
“建起来没花多少钱,因为这块土地是我的。”
叶昙戳着他的胸口,“说,你瞒着我还在别的什么地方买了房子地皮没?”
润玉握住她的手。
“只有这一处,没有别的了。我来凡界不过几趟,这块地还是别人强行要我买下的,我不愿浪费了这里,才起了间宅子。”
“好吧,暂时相信你。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有别的金屋……呵呵呵呵!”
润玉只差指天发誓了,“娘子,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暂且信了。”她转身走进了凉亭的怀抱,“风景也不错,你捡了个大便宜呀。”
原来是有大房子的龙,她差点真以为润玉穷得响叮当了。
“娘子看起来很开心,”润玉悄悄地站在她身后,趁她看风景的时候,头搭上了叶昙的肩膀,从后面环上了她的腰肢,“那有没有奖励呢?”
叶昙掐了掐他放肆的手,“光天化日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没什么。既然光天化日不能想,那等夜深人静在想也不迟。”
嘿,这条龙真的,转了性还是什么别的。
叶昙侧身捏住润玉的脸皮往两边一扯,“让你胡思乱想!”
“娘……纸遥命!”
这个时候,叶昙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她不再和润玉嬉笑打闹,眼神十分认真地看着不远处。
润玉看到来人,揶揄一笑,“这土地仙来得真快,我们前脚到,他后脚就跟着来了,就像得了腥的猫,一定是一路嗅着仙气来的。”
土地先笑得合不拢嘴。
“夜神殿下光临蔽地,真是叫这方圆千里蓬荜生辉、大放异彩啊。小仙有生之年得以一窥殿下倜傥的风姿,真是三生有幸、福祉无边呐……”
他看向润玉身后的叶昙,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疑惑地问道,“殿下,这位是……”
叶昙摇着扇子说道,“你只知夜神,不知本公主吗?”
土地仙恍然大悟。
“原来是琼华公主殿下,小仙久不入天界,不知公主殿下样貌,请殿下恕罪!”
是个狗腿子,比她的几只犬妖还会拍马屁。
说起它们,也不知在旭凤那里混得怎么样?她貌似有很久没有见过它们了,回去后还是把它们接回洛湘府吧,养着来守她的门。
叶昙这一神游,被土地仙误解为是她生气了,正在想办法怎么惩罚他,于是他赶紧下跪道,“殿下恕罪啊,小仙真的不知道夜神和公主驾临此地,不然一定在百里之外等候二位殿下光临。”
一通话喊得她终于回了神,“知道了,嚷嚷什么。我们路过这里来住一晚,没想过要你摆什么排场。”
土地仙擦擦脸上的冷汗。
“谢公主大恩大德。请公主放心尽管在此休憩,此山是我开这里归我管,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二位殿下半分,必须先从小仙的尸身上踏过!”
叶昙无语地看着土地仙,润玉干咳着小声回答,“这土地飞升成仙之前,是个拦路的山匪。”
他又对土地仙说道,“如此,就有劳土地仙了。”
土地仙拱手回道,“这是小仙的荣幸,小仙告退。”
他转身之际又回过神来,“二位殿下若是晚上觉得烦闷,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镇正在办花灯节,尽可以去看个新鲜。”
“好,你退下吧。”
多余的人一走,润玉又是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娘子,晚上想去看花灯吗?”
“去看看也不错。”
她不想看花灯,但是更不想一入夜就被某玉拖上床……所以她干脆地答应了。
润玉听完失落地叹道,“还以为娘子不想去呢。”
看吧看吧,他就是这个想法。
为了她晚上能睡好觉,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她的犬妖接回来。
叶昙拿着扇面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就不该叫‘温润如玉’,而是‘□□熏心’。”
“嗯嗯,娘子说得有理。”
她被气得哑口无言,索性转身不再看他。
润玉又悄悄摸过来,“娘子,好叶儿,不要生气了。”
实话说她也没很生气,只是现在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温暖的南风徐徐吹过来,她倒是有些瞌睡了。
“要是这里有一张软塌可以让我休息,我就不生气了。”
她转着扇子回答。
润玉挥手就变出了一张贵妃榻。
“娘子现在气消了吗?这南风熏得人微醉,我们休息一下养好精神,准备去看晚上的花灯会。”
叶昙不客气地坐下躺好,又拍了拍空出的位置,“你不想睡就陪我躺一会儿。”
他从善如流地躺在了叶昙的身边,有这样的好事谁会错过呢。
不多时,叶昙就在榻上睡着了。
润玉小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看来昨晚上是真的把她累到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将叶昙抱起半趴在他身上,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这是他的妻子,拜过天地高堂的妻子,很快他就会补她一个盛大的婚典,让她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日光下熏风中,润玉说出了他的心声,“叶儿,你招惹了我,今后就不许丢下我了。”
他的喃喃细语逐渐散在空中,无人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