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说说,还有什么是你这个师父不能单独决定的。”
叶昙跟随在洛霖身边万年,和临秀亲如母女,他们也是叶昙最亲的人。
洛霖有些说不出口,但是这事他必须说出来。
“小昙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廉晁明了,“她失踪那会儿,我为她做过先天推演,推算出来她暂时安全。而且卦象显示她此时红鸾星动,应是有了意中人。我说的对吗?”
“问题就在这里,她喜欢的人……是润玉。”
廉晁彻底呆住了,他惊愕的看向洛霖,发现洛霖面露尴尬,不敢看他。
于是他又回想着卦象上显示的坎卦。
“润玉……坎卦为水流之表象。他是水系应龙,为水为流。卦上说的原来是他。”
洛霖知他擅长先天推演,急忙问道,“小昙的红鸾星果真是润玉吗?”
廉晁将茶喝下,“除非还有一个为水为流的坎卦在她身边。”
“可是,可是,”洛霖也很矛盾,“润玉是太微的儿子,小昙可是你的女儿,你们以前……”
廉晁摇头,不欲谈起以前的事。
“只要我们大家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小昙她若是真心喜欢润玉的话,”他的手指攒进掌心,“若他们真心相爱,我不会阻拦。再说,小昙她和润玉并非血脉至亲,她只是在我身边长侍左右,和润玉在一起也没有问题。”
“我知道了,”洛霖点点头,“你的话我会转达给小昙的。”
他又想起了四千年前的那个婚约,“那润玉与我长女的婚约怎么办?”
廉晁轻笑。
“此事你尽可与他相商,说不定他早已有了对策。”
洛霖不解地问,“你为何笃定了润玉的心意,若是他不喜欢小昙呢?”
他又笑道,“小昙若是想要一个人喜欢她,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吗?”
廉晁又想起了那个在他腿边撒娇的小女孩,“她那么可爱,又有几个人会狠得下心不喜欢她。”
洛霖也陷入回忆,他记起那个时候在他面前笑得肆无忌惮的小女孩。
“她性情开朗,爱恨分明,让人忍不住接近她、陪着她。”
“你我三人尚且如此,何况润玉。”
“那好,此事洛霖便越俎代庖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递向廉晁,“这是小昙为你寻来的东西。”
廉晁是腾蛇,眼睛天生无色,这颗珠子在他眼里平平无奇。
“这是什么?”
洛霖定定的看着他,“琉璃宝珠。”
琉璃,宝珠,光是一个名字都能让人浮想联翩,若是二者在同一事物身上,那该是何等的光彩夺目?
“她为我找的……琉璃宝珠?我从未让她替我寻来此物。她为什么给我?”
洛霖回忆起她与叶昙的初见。
“你不知道,我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说她在找这世间最绚丽的东西。如果我有,只要我能给她,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离现在有多久了,一万五六千年了吧,想不到她没有放弃还在寻找……”
“咔擦”一声,茶杯在廉晁手里粉身碎骨。
廉晁激动地问,“这是她为我寻来的?她从何处得来?”
“五百多年前,她瞒着我们去做了件事,这就是她辛苦的来的。”
洛霖想起小昙给她琉璃宝珠时,脸上又喜又怕的神情。
“你见了她的面可不许打她,不然临秀会和你拼命的。”
廉晁接过琉璃宝珠,语气哽咽。
“我怎么会打她……你告诉我,这琉璃宝珠漂亮吗?值得她在外漂泊五百年吗?”
洛霖客观评价,“确属上品。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其他东西是比不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廉晁摸搓着宝珠,“有她这一片心就够了,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我得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我代为转交的吗?”
廉晁回过神来,让洛霖稍等片刻后,进了屋里。
洛霖喝了一会儿茶,感叹着小昙有个深明大义的父亲。
不多时,廉晁拿了一把伞给了洛霖。
“这是她的千机伞,里面有很多她用的东西。我刚才又放了点东西进去,你要她好好用着。”
洛霖也惊起了,“她竟然连千机伞都没带吗?!那她是怎么扛过雷劫飞升的!”
“她是为了将戏演全,故意不带千机伞,让我们以为她只是来回打个转。”
廉晁只能苦笑,“她也没想到她会在那个时候飞升……都是我这个无能的父亲之过。”
洛霖也心疼了,“罢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有时间我会带她回来看看你的,但是她现在还是一个仙侍,除非太微下令,不然她不能随意进出南天门。”
“我知道,我也会想办法和她见一面。”
洛霖走后,廉晁无力的扶住石桌。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小昙就不会出蛇山、不会遇上洛霖、不会偷跑出去、不会独自飞升……他们还能过一段平静安稳的日子。
走到现在这一步,他还能为他苦命的孩子做些什么?
折腾了一天一夜,叶昙还是没能换一身衣服。
算了。
穿着娘亲的衣裳,别人还能对她礼貌几分,也不是毫无用处。
她坐在秋千悠闲地看着润玉在侧书房,拿着刻刀不知道在鼓捣写什么东西。
对,鼓捣。
侧书房的窗户被她打开,她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见润玉背对着她,还神神秘秘的不让她进去。
总归不是箜篌,她都看见箜篌架子做好了,只等着上弦了。嗯,这个弦好像比较难找,所以暂时搁置在那里了。
所以说,还有什么是润玉要背着她偷偷做,还要给她一个惊喜的?
想不通呢。
不知道今天做不做得好,要是做不好,她还想去偷偷看一下。
看着看着,只见润玉忽然直起身子,手上拿着一个东西,兴致勃勃的走到她这里。
“小昙,我做好了!”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块半圆龙形玉佩。
这是……这个玉佩颜色看起来很眼熟,她疑惑地问,“这是我的东西吗?”
“你不记得了,你在集市上买了一块碎玉,我给你修整了一下,刻出了简单的龙形。你可还喜欢?”
“这就是集市上那块玉?”
叶昙拿在眼前详详细细的看了一遍,这个颜色和质地,还有缺口的大小,真的就是它。
“你真的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
叶昙不住的夸奖润玉,润玉有些害羞。他刚才还有些担心,怕叶昙不喜欢他自作主张,将碎玉雕成龙形。现在看来,她真的十分喜欢。
“我真是太喜欢这块玉佩了。你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有想过。”
润玉微哂,“它反正缺了一个口,与其勉强修复,不如将它重新刻成别的模样。”
“对对,我要把它做成吊坠,每一天都戴着。”
叶昙比划着大小,发现它做成项链刚好合适。
“我来刻一个洞,你等一下。”
他随即走回侧书房,用刻刀在龙脊背的位置穿了一个洞。
刚想去拿绳线的时候,眼神瞟过书房里的一个盒子,他心里涌上一个想法。
叶昙在秋千上等得迫不及待,她没想到润玉连雕刻都会。相处了这么久,叶昙发现他好像什么都很在行,这样的宝贝为什么在天界默默无闻,最后落到了她的手里?
没多久,润玉缓缓而来。
叶昙发现他好像脸红了?
咦,刚才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出去了一会儿就脸红了?
润玉犹豫着将手中的吊坠塞进了叶昙的手里,然后转过身不敢再看她。
这是唱哪出?
叶昙看着几乎没有任何改动的龙形吊坠,搞不清润玉为什么突然这么扭捏?
她又看着那根红线……等等,这红线的模样,她貌似见过许多次,这是……姻缘府的红线!?
所……所以说,润玉刚才把月下给他的红线,系在了这块龙形吊坠上,再给了她。
也就是说,润玉想要她时刻戴着他的那一根红线,是在表达爱意?
叶昙忽然间也红了脸,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润玉会脸红了,这不她也红了脸吗。
男人的心思难猜,男龙的心思也难猜,她还是想了好久才转过弯想通的。
叶昙将吊坠戴在脖子上,又绕到润玉面前,拿着吊坠说道,“吊坠我很喜欢,红线我也很喜欢。”
润玉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小昙说了吊坠,说了红线,就表示她知道这根红线代表着什么,而且接受了它,接受了自己。
他红着脸将叶昙拥入怀里,脸上浮现了最真实的幸福。
他再三确定了小昙的心意,也应将她的家事放在第一位处理。
“我等会儿再去一趟省经阁,把画卷偷偷放回去,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叶昙偏过头,看向润玉。这条龙真是贴心,什么都替她想好了,这样下去她岂不是会变成一条米虫?
她视线随便一瞟,就看见了……他藏在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噫,为什么觉得这么诱惑?不,不对,她强行拉回理智,不能这么迷恋男色。
“好。”她在润玉的胸口乱蹭。“邝露说她感谢我送了她冰魄果,特地给我拿了一盒点心来,我和她约了巳时在御花园见面。”
“太巳府的人可以适当有些交情,那我等一会儿去御花园接你。”
“好。”
完了,她真的沉溺龙色了。
御花园。
邝露提早一刻钟到了御花园的亭子里。
她手上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都是她托爹爹到处找的点心。
小昙姐姐专门送给她冰魄果,这份情怎么也要还过去。她知道她喜欢吃点心,就找了各色灵果灵植做的点心。
虽然比起冰魄果来不怎么值钱,但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希望她不会嫌弃。
“小露珠。”
叶昙远远地看到她,叫她的名字。
邝露回头看见穿着一身缥绿色衣裳的叶昙,“小昙姐姐。”
叶昙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感叹着有教养家的女儿就是这样子的,知书达理,懂得礼尚往来。
“你不用特地送过来的,我去你府上转转,顺便吃吃点心就可以了。”
邝露坚决要送出门。
“不行,你也是亲自送到我家门口的,理应我送到璇玑宫亲手给你。”
叶昙挥挥手。
“我不讲那一套的。不过你这么坚持,我也只能折中到御花园,你也不用跑那么远。今天殿下去了省经阁,我才有时间陪陪小美人。”
邝露羞她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你先吃吃看喜欢哪种口味?我下次再给你带来。”
“我看看,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做的?”
邝露答,“是凌霄花做的。”
…
叶昙吃饱喝足,感觉她现在才是人生赢家。在外有小美人喂点心,回家了有大龙肯贴心。真是快活~
“快午时了。陪了我一上午,太巳仙人肯定在等你回家吃饭呢。”
“好的,我们下次再见。”
邝露走出御花园没多远,想起来她刚才还没有问叶昙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食盒里的点心她基本上都用过了,每个味道吃得差不多,没看见哪个全都吃完,果然还是要回去问问她最想吃哪样。
她立刻往回赶,希望这个时间她还没有走远。
等她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叶昙还坐在亭子里,几乎动都没动过。
她刚想开口叫她,就看见火神殿下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不方便打扰他们谈话,只能在一旁悄悄的等他们说完。
但是他们之间气氛很奇怪,像是在吵架,然后她看见火神殿下甚至动起手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修为不够根本帮不了,只能找人。对,去省经阁找夜神殿下!
叶昙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咂咂嘴巴回忆邝露送来的点心。
不错。
不愧是太巳府出来的东西,每一样都挺好吃的。
什么凌霄花、朱雀草、碧血木,都是些她没听过的。既然太巳府能够做出来,那么不如下次和娘说说,看能不能也做成鲜花饼,这样就可以天天吃了。
嗯,真是个好主意。
她在这里想得挺美的,却不知现在有人到处在找她。
旭凤见她如此优哉游哉的晒太阳,心里头的怒火再也忍受不住。他冲上前,一把将叶昙拽起来。
“我四处找你,你却在这里自由自在。”
叶昙猛然被他一扯,差一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她恶狠狠地看着这恶人,“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干什么非要扯我起来,我差点绊倒了你知不知道?”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心情极度恶劣。
“火神殿下又在发什么疯,竟把气撒到我头上来了。你心里不舒服就去药师宫自己找点药吃,我可不奉陪了。”
都快午时了,润玉还没来接她,估计是看书看入迷了,她还是去省经阁吧。
“你等等,”旭凤见她要走,立刻抓住她的手臂,“昨日杜佳出了一次门,回来便疯魔了。她只见过你,是不是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杜佳……疯了?
哈哈哈,先让她笑三声。
这是也只有旭凤这个脑袋少根筋的才会相信。
也不想想杜佳是何许人也。堂堂攀禽族族长幺女,娇滴滴的小公主,她会疯?她会舍得疯?打死旭凤她叶昙都不相信呢。
叶昙语重心长的回答他,“生病了就去治病,没生病呢也可以吃点药,补补脑子也好。”
“我没说谎,我刚才去了一趟穗羽宫,”旭凤坚持不让她走,“她真的疯魔了,嘴里不住地念着什么蛇要吃人,蛇要吃掉她,穗禾都被她弄伤了。”
嘶,这么说她是受不住昨日的刺激,脑袋一时坏掉了?
叶昙努力掰开他的手,旭凤这回是下了大力,抓得她的手好疼。
“病了就去找岐黄仙官、找药仙,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药给她吃。”
“侍卫下人皆说,昨日你们在御花园起了冲突,她回来就成了那样,不是你还是谁?”
“嗬,”叶昙深知旭凤现在心里焦躁,决定先倒打一耙,“他们说见到了我,你就相信了。我若说我没有见到她,是她想要构陷我,你会信我吗?”
旭凤一时语塞。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过是不是杜佳内心不平,故意装疯陷害她。但是杜佳那样子不似作假,他只能让几方当面对质。
“我先向你道歉。若是杜佳她……故意污蔑于你,我必将她处以天规。”
叶昙终于挣脱了他。
她喘口气,理顺弄乱的头发,并试图将旭凤化为自己人。
“旭凤,我们相处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你几时见过我做伤天害理之事?我虽然说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但也绝非穷凶极恶之徒。你好好想想,我和杜佳,你更愿意相信谁?”
这番话让旭凤心乱如麻。
凡界的二十年,他与叶昙上和下睦,一团和气,除开偶尔在政见上有所出入,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反观杜佳,她恃宠任性,娇纵成性,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单就此番来天界,短短几日就有好几起事件报到他这里来,平白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要不是母神要他好好和鸟族的人来往,他当真依律定罪。
“旭凤啊旭凤,你从小在天界长大。天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真的没有好好想过吗?”
叶昙见他开始动摇,笑容浮上嘴边。
“你是堂堂战神,节制天界门户。即便你时常在外驻守边疆,但天界的事情你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叶昙转身背对他,学润玉搓着手指,别说还挺好玩的。
“看在我们往日的情谊上,我以前教过你的东西,如今再说一遍,你可要好好记清楚——鸟族现在岌岌可危了。”
旭凤身形一震,随即开口否认。
“我鸟族兵强马壮、所向披靡,是天界的中流砥柱,何来岌岌可危一说。”
“所以说你们就可以飞扬跋扈,仗势欺人了?!”
叶昙反手挥袖,长袖便狠狠打在了旭凤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