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昙点点头说着,“还住在天界就好。这太巳仙人确实主管内务,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男子,有些事情确实不太方便处理。我想向陛下上书,分一个小小的女主事出来,归太巳仙人管理,主要负责女眷内务教管。怎么样?”
元香兴奋地小鸡啄米点头,“好、好!”
“不过天界皆知你的长相、名字,你最好能够稍微……变动一下。”
“这个简单,”她说道,“再去一趟洗凡池就好了。”
此言一出,禹严倒吸一口气。
“洗凡池?再去?”
元香满不在乎地答道,“怕什么,不就是变回真身重新修炼。最多我修炼的时候注意一点,随便长张脸就行了。”
“好吧,就这样。”
“那我现在就去!”
叶昙拦住她,“你不止换张脸,还要换个名字。那你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元香。”她呵呵回道,“我喜欢神上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略微一思忖后,叶昙答道,“那就还叫——沅缃。”
一样的发音,不一样的字形。
“谢神上!”
她迫不及待地冲出慎行司,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曲灵感叹地说道,“神上,她是真的忠心于您呀。”
“算是吧。”
回想起认识她的经历,叶昙无语地挑挑眉——还是保守这个秘密吧。
栖梧宫。
看着客房里一众被迷晕未醒的鸟族长老们,旭凤头疼地转身离去。
穗禾追上来问道,“表哥,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我尚无思绪,”他坐在椅子上凝神思考未果,“你觉得呢?”
“依我来看,杀鸡儆猴为上,赶尽杀绝次之。”
旭凤叹口气,“那也要先把这个‘鸡’抓出来。你和他们打过交道,你认为最适合当‘鸡’?”
她扫视一圈便答道,“都可以。”
这个答案令旭凤更头疼,“你想说他们都是一样难处理的刺头吗?”
“差不多。”
“要让我随便点一个……我做不到。”
穗禾坐在旭凤身边轻声说道,“那表哥要好好想想,若是让天帝和法神来办,他们又会如何。还有我听说姨母被转移到了临渊台,暂时安全无虞。可表哥如果拿不出点功绩给天帝看,恐怕短时间表哥也见不着姨母。”
旭凤艰难地闭上眼,随便指了个鸟族长老,然后起身离去。
“就他吧。我相信你的手腕,此事便尽交于你处理。”
穗禾笑着起身,“我不会让表哥失望的。”
房门在旭凤离开之后蓦然紧闭。
哪怕远在主殿的前厅,哪怕了听和飞絮在一旁说个不停,旭凤却总感觉耳边能听见客房传来的阵阵吼叫。
他只能勉强劝自己,润玉已经成为天帝,若是鸟族不臣服于他,那等待鸟族的只有灭顶之灾。就算是代族长,也难保他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更何况,母神比他们更重要。
没多久,穗禾神色平静地出来了。
“表哥,没问题了。”
久久一阵沉默之后,旭凤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做这些事,难为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偏头看向穗禾,“你今后有何打算?”
她简单地回道,“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没得到叶昙的许可离开,她不好先和旭凤撕破脸面。
“好吧,”旭凤答道,“栖梧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表妹。”
“多谢表哥。”
事到如今,再没有人会把他和穗禾强行绑在一起。既然穗禾愿意回归表妹的身份,那他就继续当她的表哥吧。
离开栖梧宫之后,穗禾便打定主意要去找叶昙。她看看日头,估算叶昙此刻应该在上值,便朝着慎行司而去。
叶昙正专心看着公文,忽然总管过来告诉她,穗禾来了。
她勾起一丝笑意,让总管领着人去会客室,她随后就来。
其实穗禾为何而来,叶昙心里门儿清。她有种莫名的预感,穗禾的情路会有些坎坷变故。同为女子,能帮便帮吧。再说天界正是用人之际,穗禾这么好用的人,为什么要放她走?
刚走进会客室,穗禾便起身行礼,“见过少主。”
叶昙含笑的问道,“找我何事?”
她扭扭捏捏地回答,“少主,我有件事想秉明……”
话到一半,她却说不出口了。
叶昙直接点破,“你这般作态……是想离开天界吗?”
“正是。少主曾应诺穗禾,会放穗禾离去。”
“我是说过,但是我建议你不要急着走,不妨骑驴找马、多做打算。”
她急急问道,“还请少主言明。”
“有些事我不便明说,你遇到就知道了。记住我一句话——少说多看,人心自现。今日我当没听过你这些话,回去吧。”
“……是。”
穗禾一路上心思千回百转,想的都是难道叶昙出尔反尔,使唤她惯了不愿意让她走?可自己一条小命就捏在叶昙手里,她若真不让自己走……她还能如何?
兀自在纠结着,前面不远处一个人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彦佑!”
彦佑左右张望,也看到了她。
“穗儿。”
穗禾急切地问道,“你这些日子在哪里,我等了你许久。你还记得曾经许诺我要带我走吗?”
“我当然记得。只是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一时走不开耽误了。”
“家中没事吧?”
“我义母她……”
彦佑正回答着穗禾的问题,冷不防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彦佑!”
他脸上顿时血色尽失,“义、义母。”
穗禾看见簌离,诧异地问道,“这不是昨日那位鸣冤人?”
簌离冷淡地回答,“是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鸟族的人吧?”
穗禾立即朝她行了一礼,“鸟族穗禾,见过伯母。”
“别乱叫人。”
簌离闪身避开这一礼,没好气地说道,“龙鱼族仅剩我一个,我和鸟族也扯不上关系。若有的话,也是血海深仇。彦佑,你说有位仙子要介绍给我认识,她在何处?”
彦佑尴尬地看向穗禾,“她就在这里。”
簌离遂又上下打量了穗禾个遍,“你说的不会就是她吧?等等,穗禾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记起来了,穗禾是荼姚的侄女!当年就是她联合荼姚,陷害你和天妃有染,削你仙藉、贬你下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恨极了她吗,怎么现在还和她纠缠不清?”
穗禾万分震惊地重复簌离的话,“恨……极?”
彦佑慌忙对穗禾解释,“不是、不是这样。”又对簌离说道,“义母,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说那也不是她的本意……全是荼姚指使!她现在已经知错悔改,改过自新了。”
簌离气愤地骂道,“当年荼姚鸟族亲兵灭我太湖全族。此仇此恨,我龙鱼族和鸟族不共戴天!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和鸟族的人混在一起;若是你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洞庭你就不要回、我这个义母你也别认了。”
说罢她拂袖离去,留下手足无措的彦佑和备受打击的穗禾。
彦佑左右为难,看了又看选择去追簌离,“义母,你别这样。”又扭头说道,“穗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一定会带你离开天界!”
其实彦佑说了什么,穗禾根本没有听进。
她喃喃念道,“原来……原来她说的是这件事。”
难怪叶昙让她别冲动离开,竟然还有这个原因。是自己沉溺于情爱,忽视上一辈的仇怨会延烧到他们身上。荼姚和簌离,鸟族和龙鱼族,隔着的可是血海深仇。
穗禾失魂落魄地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钱塘世子?”
湖平淡定地抬起手说道,“无须担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然后准备绕行离去。
穗禾听说过当年的事,于是追上去问道,“早闻太湖簌离曾是世子的未婚妻,世子对她情深义重。眼见她死而复生,为何还能无动于衷?”
湖平叹息着答道,“昨日之死譬如昨日死。当年她确负我钱塘,不过如今想来乃是废帝从中作祟。簌离充其量只是他的一个工具,她也为自己的天真无知付出了现世代价。不得不说,我真心感激废后替我报了仇。
“至于我和她的恩怨情仇,也都不重要了。如今她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无法再勾起我一丝涟漪。依我片刻之见闻,公主不妨听我一个忠告:人的眼睛长在最前面,那就要向前看。遇事当断则断、当弃则弃,方不负韶华。”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对穗禾说完这些,便甩手走了。
穗禾隐隐约约感知到他的语意,但她不愿去相信。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彦佑一人关心她,不仅对过往那些纠葛只字不提,眼里永远只看着她一人。这些小小挫折,假以时日彦佑一定会劝服他义母。只是,她应该暂时不能离开天界了。
片刻之后,总管再度通报叶昙,穗禾又来了。
叶昙写字的笔一顿,古怪地问道,“真的?”
“人已在会客室候着。”
“我去看看。”
一进门,她便问道,“怎么去而复返?”
穗禾朝她恭敬地行礼,“穗禾愚钝,此时方参透少主的苦心。”
——不是吧,这离凯才多久。难不成出门就遇到那几个人了?
叶昙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上才说道,“你明白就好。我身份特殊,有些事确实不便对你明说。但是我若能帮上一点小忙的话,定义不容辞。”
“多谢少主。”
安抚好穗禾,叶昙便将话题岔到旭凤身上。
“栖梧宫有什么动静吗?”
穗禾便答,“鸟族有些刺头被困在栖梧宫,我处理一批人之后才出的门。我想旭凤很快会将此事告知少主及陛下,以此邀功求见废后。”
“理应如此。总得给点甜头吃,他才会老实一些。如果他再让你做这些事,你尽量推脱或者拖延,总之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
“那他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就让他有意见。大不了你投入我麾下,届时我给你个合理的借口摆脱鸟族身份。”
穗禾大喜过望,“谢少主。”
“你且安心回去。记住你还很年轻,就算眼前这个不行,也不要觉得天崩地裂。”叶昙想起凰女信上的一句话,笑着说道,“说不定下一个会更好。”
“……是。”
快下值的时候,叶昙正收拾案桌上的公文,唐凡和曲灵、禹严准备离开,却见着总管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各位听我说,陛下来了!”
“什么!?”几人大呼小叫地问道,“陛下来了?”
这话刚说出口,润玉便推门而入。
“谁在叫我?”
在场所有人齐齐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润玉一挥手,“平身。”
“谢陛下。”然后乖乖地排成一排,低头恭迎他经过。
叶昙把公文分门别类放好,接着走下主位问向润玉。
“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还来?”
润玉无奈一笑,“答应了你要来的,怎可擅自毁诺。迟是迟了些,我尽力了。”
“我怎么敢怪陛下?”
叶昙狡黠地说道,“陛下真来指导公务?”
“……此乃其一。”
“那就先把其一做完吧。”
她叫来几人,“都听见了吧,陛下亲自指导公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说,陛下都会为你们解决。”
曲灵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等在处理废帝的案件,但讨论了一下午暂未找到头绪,请陛下示意搜查方向。”
润玉瞄了叶昙几眼,得到她的首肯之后答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怎么查办此案。”
“小人愚钝。”
“不怪你们。你们在天界时日尚浅,不知废帝行事隐秘,凡事皆让废后出手。不如就用手头上废后的资料,反查废帝的案件。”
唐凡茅塞顿开,“小人明白了!废帝指挥废后动手,从废后入手是一条捷径。”
“对。”
“谢陛下提点,小人明日便开始着手此事。”
润玉转头看向叶昙,“可满意?”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这其一做完了,不知陛下的其二,又为何事?”
他答道,“现在下值了。”
“是的,我正要回去。”
“我便来接你回家。”
叶昙一愣,转眼添了一脸盈盈笑意。
“所以你还特意从……应该是九霄云殿那里赶来?”
“这可是正事。”他严肃地说道,“若是赶得及,我想每日都来接你下值。”
——她要怎么才能表达出,这一刻她被润玉深深感动。
还在感慨的时候,润玉已牵起了她的手,“该回家了。”回我们的璇玑宫。
“……好。”
看着他二人离开,曲灵捧着脸迷醉地说道,“陛下对我们神上真是一往情深,我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要被陛下迷倒了。”
唐凡赶紧劝道,“你可别不知己丑。”
不知己丑。
润玉在天妃寿宴上的惊人之言,现在被用来暗指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
曲灵立刻回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是被他们的感情感动了,才没有要插足的意思。”
“我提醒你。”
曲灵看向沉默的禹严问道,“你也觉得陛下对神上很好吧?”
“无可辩驳。”
——这些人都不知道,他做的远比外现的要更多。
“我们也走吧,明日就要开始动工。”
“没问题!”
到底润玉和叶昙也没有回璇玑宫,而是去了洛湘府。
因为洛霖早前让人传了话,要叶昙先回洛湘府一趟,有些事需和一众水君商议。
洛湘府的门童远远瞧见润玉来了,匆忙进去通报一声,很快地门口便乌泱泱挤了一群人。
叶昙看着阵势,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润玉恍惚笑道,“娘子,你看这像不像三朝回门?”
——别说该死地还真像!
她嗔了润玉一眼,“再乱说我要打人。”
“好好好,不说不说……以后再说。”
“你信不信我当众打你?”
“不信。”他笃定地在叶昙的左耳说道,“你爹娘都看着呢。”
叶昙只能暂时认栽,“那等没人了我再打你。”
“为夫随时恭候。”
——恨。
洛霖站出来先行了礼,“小神在府中摆了几桌,若陛下不嫌弃,不如在小神府邸欢饮几杯?”
润玉微笑着回答,“叨扰了。”
“……陛下请。”
临秀在叶昙进门的时候,拉过她小声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我以为他不会进去。”
“这可如何是好。你爹说是摆了几桌,其实就只多炒了几个菜。我以为陛下看这么多人在,推脱几句就会走,没想到还真进来了。你说娘要怎么准备呀?”
叶昙只能安慰道,“没事,他在洛湘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咱们府里的伙食情况,不会有意见的。”
“那是以前,他现在是天帝。”
“那他也是润玉。娘不用担心,凡事有我顶着。我们快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好吧。”
润玉这边接见水君及其下属,叶昙那边和女眷们应接不暇。
正说着话,一个女眷忽然小声提醒道,“胧夜公主,您的左耳耳环不见了。”
叶昙反射性伸手去摸,还真的只摸到了右耳那只耳环。
“可能是在我来的路上不慎遗失,多谢夫人提醒。”她对临秀说道,“娘,我去换一副耳环,这样落了一只着实不太雅观。”
“你还留了些首饰在房里,快去快回。”
等她回到自己小院,翻箱倒柜找配这套衣裙的耳环时,一个人忽然敲响了房门。
“娘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昙头也不抬地回道,“找耳环。”
“可是这个?”
她抬头望去,发现润玉手里正是她那个不见的左耳耳环。
“怎么在你这里?”叶昙伸手接过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润玉含着笑说道,“我想给娘子一个惊喜。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能惊喜呢?”
叶昙不置可否,对着镜子仔细地戴上耳环,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整理好。
“娘子,”润玉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整个环住,“可有奖励给为夫?”
“奖励是吧,”叶昙将梳子放下,侧过身笑嘻嘻说道,“现在就给你。”
润玉还满心期待着奖励,不料下一刻叶昙却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再向外一拉。
“娘子这是干什么!?”
“奖励呀,”她说道,“监守自盗的奖励。”
润玉一僵,“听不懂娘子的话。”
“这小把戏还想骗我?我前脚丢了、你后脚就来送,而且就你有机会,也敢对我的耳环使坏。”
“……娘子真聪明。”
叶昙斜眼看他,“绕了一圈这么大,到底想做什么?”
“为夫没想别的,只是想和娘子……多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