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笑道,“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玉戒送给你。”
“好啊。”
自不远处走来、无意听到他们对话的凰女却浑身一震。
她想起了曾经听到荼姚和廉晁的对话,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
——若你能找到这世上最绚丽之物,我就把寰谛凤翎送给你。
——好!
或许用荼姚和廉晁来类比叶昙和润玉,不太符合各自的立场,但至少还是能说明一些事情的。
原来她以为,荼姚对廉晁是五分喜欢、五分虚荣,现在想来应该不止如此。
假设当时廉晁没死,那么荼姚不久就会嫁给廉晁,成为廉晁的天后。但是廉晁死了,她转而嫁给太微,变成了太微的太后。
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天帝是谁来当,她注定会是天后,这就是她逃不脱的宿命。
在明白了自己的宿命,知道自己可能会嫁给廉晁,而廉晁其实也喜欢她的时候,她心里应该很开心吧,不然她不会说可以用‘世上最绚烂之物’,来换取寰谛凤翎这样的话。
寰谛凤翎是一只火凤凰最重要的东西,只会赠予最关心的人,而且女子以发簪相赠,这行为本身就可视为……定情。
凰女一直呆在上清天,没有人会向她传递天界的消息。她不知道廉晁后来有没有找过荼姚,但是她希望没有。
若是廉晁回来了,荼姚一定既难过又难堪。
难过为什么廉晁没有早点回来,难堪她没等来‘世上最绚烂之物’就嫁给太微了。
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她已经嫁给了太微,这辈子就是太微的妻子。
或许荼姚和廉晁在一起,会比她和太微在一起幸福得多,至少廉晁真心喜欢她,不会有‘润玉’这样的庶长子。
‘润玉’对心高气傲的荼姚来说,无异于一把削肉剜骨的钢刀。这刀不会一击致她于死地,而是缓慢地、一刀又一刀将她逼疯。
她能抓在手里的只有‘天后’这个宝座,能依靠的只有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旭凤。
而今她的后位和权利被太微尽数收回,旭凤和她隔着守卫森严的毗娑牢狱,廉晁和她生死永隔,叶昙与她只剩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什么时候她去求求叶昙,让她能再见这个一无所有、濒临崩溃的堂姐吧。
中午用过午饭之后,叶昙说感谢三师伯赠予法器,要再去好好地感谢她,让润玉、旭凤先留下,听从越辰的安排。
越辰便问,他们下午是否有什么计划。
润玉表示一切都可以,旭凤他没什么意见。
“听说大师兄的水系修为极高,不知能否指点一下润玉?”
旭凤忍不住抬眼看他一眼,“大哥,这不太好吧。”
——你要是也输了,那天界就真的掩面扫地了。
润玉淡定地说道,“我和大师兄相互交流修炼心得,怎么就不太好了?倒是你一只凤凰,听我们说这个不会觉得无聊吗?”
“对对对!”旭凤明白他的话中话,“我一个火系的,确实听不懂你们的心得。嗯我有点困了,不如我先去午休一下,等一会儿再来看你们有什么新安排?”
“好,”越辰应允了,“你还记得我洞府的位置吧?”
“记得。”
旭凤离开之后,润玉便和越辰正式开始讨论起来。
没一会儿,叶昙就找来了。
她见二人详谈甚欢,于是疑惑地问道,“你们这么开心,是在说些什么?”
越辰回答,“就一些修炼的体会,小师妹可愿和我们分享?”
“这个呀?”叶昙面露难色,“我没有什么体会。天雷来了要我飞升,我就飞升;劫云来了要我渡劫,我就渡劫……怎么,你们修炼还要总结什么体会心得吗?”
润玉忍俊不禁,“不是。只是交流一些各自的心得,或许能触类旁通,增强自身的心境。”
她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那我一直独自修炼,岂不是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机会?”
“你没有这样做,不是也照样晋神?道法万千,按照自己习惯的方法修炼即可,不用强行套入这一种方法。”
叶昙点点头,“也对。”
越辰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便说道,“火神……旭凤说,你早上去灵池修炼了。那灵池确实大,我竟没遇见你,和你一起回来。”
一番话让润玉有些措手不及,“是、是的。”
叶昙:???润玉早上从她的洞府离开之后,还跑去灵池修炼了,他这么勤奋?
她诧异地问向润玉,“在灵池修炼,真有这么好吗?”
“……还是有一些效用的,明天你可以去试试。”
——天知道他根本没去过灵池,完全不知道呀!
其实润玉一大早才从叶昙的草屋出来,还没来得及回越辰的洞府装睡,就被早起的旭凤发现了。
为了掩盖行踪,他才对旭凤谎称去了灵池修炼。
幸好旭凤被他给糊弄过去,没有多问什么,不然肯定会穿帮。
叶昙懵懵懂懂地回答,“那我明天试试。你记得来叫醒我,不然我会睡过头的。”
“好,我会赶早去叫醒你。”
“就这样说定了。”
越辰看他们两个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相约修炼,倒像是约好了小伙伴一起出去玩耍?
——既好笑又唏嘘。
这位新晋太子,越辰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被凰女师叔拉着去天界,为的是查看冬眠的小师妹。
接下来就是昨日,他又被凰女师叔指派着照顾这二位天界贵客。
不管是哪一次,他都觉得这位太子人如其名的温文尔雅。即使身居高位,也能待人真诚。
特别是对着小师妹,简直称得上千依百顺、极尽呵护。
恐怕连洛霖师叔和临秀师叔,都难说比得上他对小师妹的感情,可明明他们只相识了一年还不到。
一年,对神仙漫长的生命来说,短暂得如同一眨眼。
他们却像是相识了数万年,不用多说什么便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小师妹能遇上如此良人,是她修来的福气。
叶昙刚和润玉说完话,转头无意看见了越辰的眼神。那么得熟悉,就像是——
“大师兄,你看着好像我爹。”
越辰:???
“我,像洛霖师叔?”
她肯定地回道,“对。我发现,我爹经常这么看我,而你刚才的表情,就和我爹一模一样。”
‘喜当爹’的越辰苦笑道,“小师妹,你别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的。润玉,你说呢?”
“是有点像,”他认真思索了会儿,忽然大惊失色,“大师兄看叶儿像看女儿,那看我不就是像看女婿?”
‘喜当岳父’的越辰沉默了。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两个人这么误解。
最终,他以泡茶为由,飞速逃离了他们揶揄的视线。
“大师兄真好玩,居然被我们笑走了。”
润玉轻咳两声,“别吓跑了大师兄,我和旭凤晚上还要去他洞府借宿。”
“大师兄大人有大量,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难说。”
叶昙为难地说道,“要是他不收你们了,你们就去我那儿睡。我收拾收拾,还是能凑出一张床的。”
“一张床,”润玉凑过来问道,“是睡我们两兄弟吗?”
“那是当然!你们在魔界就是这样睡的,不也挺好?”
“娘子真舍得让为夫和旭凤,挤一张床?”
她脸色不自然地避开,“旭凤不会介意的。他要是有床不愿睡,我就送他去树上睡。”
润玉还想再努力一把,“可是……”
“我回来……哎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嫌弃的声音从身旁想起,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旭凤回来了。他还用手遮着脸,像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润玉向后靠回了椅背,叶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问道,“你跑哪儿逍遥去了?”
“我呀,”旭凤懒洋洋地说道,“不想碍着某些人的眼,就去找堂姨母了。”
“那你从她哪里要到了什么好东西?”
“哪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个……”他的嘴巴停住了,“我才没问她要东西。”
叶昙嗤笑道,“还想骗我,你刚才都说出来了。快点让我看看,她给了你什么神奇玩意儿。”
旭凤苦哈哈地摸出了一根汤勺。
“她打发给你这个?”
“堂姨母说这是什么……什么树,名字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很古老的树的枝桠。喝药的时候用这个勺子,就不会觉得苦,一口气能喝三碗。”
叶昙:???
她不确定地对润玉说,“听起来很厉害,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润玉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旭凤是不是被骗了?应该是这样。
叶昙故作高深地说道,“那你可得了个大宝贝。有这么好的汤勺,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喝药苦了。”
——哈哈哈,让她先笑三声。
旭凤破罐子破摔地说着,“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当堂姨母不知从哪里翻出这柄汤勺,慷慨地说要送给他时,他当场就愣住了。
见过家境朴素的,没见过寒碜成这样的,堂姨母在上清天真的混得好吗?
叶昙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还挺实用,是师叔的作风。”
——救命,她快憋死了。
旭凤要恼羞成怒了,“啊!你敢笑,我就打死你!”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润玉快救我!”
润玉为了顾全旭凤的面子,只是低头笑了一会儿就来安慰他。
“说实话,还是有用的。回头我给你想个说法,让这根汤勺……的名声响亮点。”
旭凤原地抱头哀嚎。
——他就知道这堂姨母不靠谱!
到了晚上,叶昙才从这个玩笑中缓过神来。
不得不承认,凰女在恶作剧上有极高的天分,她看了都要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越辰找到他们三个,颇为热情地邀请他们去演武场看表演。
“什么表演,是歌舞吗?”
“倒也不是那种表演。有几个修火系的师弟们,最近练了几招新花样,他们托我请旭凤帮忙提点。”
旭凤欣然答应了,“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了演武场。
出乎叶昙意料,很多女弟子看到润玉、旭凤和越辰来了,居然没有像上午一样过来搭话,只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中间有两个人,脸好像都发白了?
叶昙:???是不是她看错了?
不过她也没好意思去问。毕竟大家都不熟,这样冒冒失失上前询问,说不定别人以为是来取笑她们的。
算了算了,就当做没看见。
在越辰的示意下,那几个修火系的男弟子便一个接一个,使出了‘连旭凤看了都要惊叹万分’的招数。
叶昙看得啧啧称奇,“虽然我不懂,但光看招数我都觉得,他们真会奇思异想。”
“你喜欢看吗?”
“这样精彩的表演,”她捂着嘴笑道,“偶尔看看还好,要是每天都看,我估计我会笑死。”
——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真想她笑死不成。
润玉也哑然失笑,“说得对。”
他伸手揽住叶昙,让她笑累了能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也能遮遮笑。
就是这样温柔的动作,令有些女弟子不胜感叹。
“太子上午说那些的话……我还以为他不是应龙,而是一只刺猬精假装的。”
“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在一边看热闹的凰女和三师伯听到之后,悄悄跑到她们身边问道,“上午发生什么事了,又关太子什么事?”
“师叔……”
她们支支吾吾地将上午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凰女。
“您说,太子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不满?”凰女远远地看着相依相偎的润玉和叶昙,蓦然笑道,“那你们觉得他现在……还不满吗?”
几个女弟子纷纷低下头,凰女的意思她们当然听明白了。
“可是,也不用这么对我们吧?”
“若是换成你们,有一个对你温言软语、对其他女子冷眼冷语的未婚夫,你们也会觉得他的态度不够好?”
这下没人吱声了。
“……弟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下去吧。回头好好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
凰女对着三师姐轻叹道,“她们虽然行事不对,倒也说中了一点。”
三师姐回道,“哪一点?说他是刺猬?”
“对,”她笑得猖狂,“润玉不就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嘛。”
“但他看着对人很有礼貌。浑身长满刺的,应该不是这种表现吧?”
“师姐,你这就错了。礼貌,又何尝不是一种刺呢?一直以来,润玉都身处荼姚的高压之下,他势单力薄只能用‘礼貌’和别人保持安全距离。它身上的刺,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对着心爱的人,它就会展露最柔软的肚皮。你看,叶昙师侄不就安安心心地躺在他的怀里吗?”
三师姐看向他们,只能摇头一笑。
“我还能说什么,都让你给说中了。”
凰女却有些担忧,“我只怕他们情非泛泛,却不得善终。”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们二人感情明明很好。”
“润玉和旭凤为什么来上清天,三师姐真看不出来?这个时候,他们明明该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安分守孝,事实却跑到咱们上清天凑热闹。我不信背后没有天帝的指使。我认识他很久了,他在想什么,我虽然不能全部猜出来,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怕天帝对他们看不惯,无事都要起波澜呀。到时候受伤害最大的,还不就是他们两个?”
三师姐懊恼地说道,“师妹,下午旭凤来找我,说想请教我炼器的事情,我就告诉他了,应该没事吧?”
凰女吃惊了,“旭凤要炼器?他用得着炼器?他想炼什么?你快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她答道,“那还要从叶昙师侄说起。她中午来找我,先是表达了她的谢意,然后和我讨论了那本《封神演义》,问我书中所写的情节,就是太乙真人用莲花、莲藕炼成哪吒肉身的那一段,有没有可行性。我说这种方法能行,只是炼成的肉身太脆弱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逐渐枯朽。她说能用就行,然后就走了。
“后来旭凤也来了。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能不能把寰谛凤翎融进一个玉戒里。我就问寰谛凤翎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要融进别的东西里。他只是笑着说,好奇能不能这么做。”
“就这?那你怎么回答?”
“我告诉他,剧烈高温或许可以。但普通的炉子烧不出这么高的温度,他要去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用比三味真火更厉害的火来融。”
“寰谛凤翎也能融?你不是骗他的吧?”
三师姐正色道,“这是我的专项,我怎么会骗人。照我说的做,能有六成把握。”
“这么严苛的条件,还只有六成?”
“那可是凤凰的寰谛凤翎,不是什么木头柴火,当然要这样。你还嫌弃六成少,能有六成已经很不错了。运气不好的话,寰谛凤翎这种宝贝都能直接融没了。”
凰女倒吸一口冷气,旭凤到底在想什么,非要玩这么大吗?
“不对呀,”她回过神来,“旭凤下午找我要了见面礼,我随便塞给他一个小玩意打发他走。难道他嫌少,又去了你那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来找过我问问题。”
——看来她想的没错,旭凤此行确实另有目的,那润玉是否也是这般?
被凰女惦念的润玉,此时正在送叶昙回草屋的路上。
他们手牵着手,一晃一摇地慢慢走着。
“娘子,我猜你今天过得很开心。”
叶昙笑道,“有这么多好笑的事情,当然开心了。你也觉得开心吧?”
“只要和娘子在一起,不管何地、何时,为夫都觉得开心。”
“真的?”
“千真万确。”
她偏头对润玉轻轻一笑,“我也是因为有你和我一起开心,才会加倍地开心。平日里你在璇玑宫,我在慎行司,虽然两地相隔也就这么远,但我们见面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好多。像这样一整日都能呆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才想娘子能早点搬进璇玑宫,这样我们就能时时见面了。”
叶昙一脚跳上路边的石头,和润玉平行对视。
“真的这么想?”
“想,”润玉认真的回道,“日日想,夜夜想,从没一刻停止过想。”
她抚上润玉的脸颊,揩了好一把油水说道,“那现在见到我,应该不想了吧?”
“现在不想。等一会儿和娘子分开,就会开始想了。”
——真是,嘴怎么这么甜。
“我看是你闲的没事做,才会想这么多。你这么无聊,我干脆就把慎行……”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这里多了个人。”
润玉疑惑地东张西望,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我没看见,真的有人吗?”
叶昙答道,“我如今对声音特别敏感,是风吹还是人动,我分得很清楚。”
这也算是赤睛魔蟒带给她的一点好处吧。
她看向一棵树小声说道,“那个人就躲在树后面。”
润玉故意加重脚步声走了过去,“是谁这么不识趣,竟跟着我们来了。”
实在避无可避,树后的人走了出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吗?”
叶昙惊异地看向她,“师叔?这么晚了,你来找我?”
凰女摆摆手说道,“你明日回去,我有东西怕来不及给你,就趁夜来了。谁知你迟迟没有回屋,我本想晚点再过来,正好在路上碰见你们了。”还听见他们那些甜言蜜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哦,是这样。”还好是凰女,不然她怎么解释刚才那些话。
她舔舔嘴巴,“师叔有什么东西给我?”
凰女见润玉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自觉攥在手里的东西,不方便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今晚只能作罢。
“算了,明天给你也不迟。”
叶昙看得出来,凰女是不想让润玉知道她准备的东西,才会这样推拖过去。
“师叔来都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
她转身对润玉说道,“你累了一天,今晚上早点休息吧,别忘了明天早点过来叫醒我。”
润玉侧身看了凰女一眼,虽然好奇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看见的,但叶昙都这么说了,他不如先给个面子明天再细问。
“好,”他点了点头,“我还有话想和你说,你过来点。”
她伸长了耳朵去听,但她没听到什么。
因为润玉确实没说什么,而是低头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说了声‘晚安’,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叶昙:!!!这条龙,又在想尽办法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