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洛湘府因为叶昙的出走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
临秀一大早听仙侍说叶昙跟着药师宫的人走了,她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一把抓住仙侍的手臂问道,“看清楚了吗?确定是药师宫的人?!没有弄错?”
仙侍被她紧紧抓住,瑟缩着低声回答。
“回神上,那些的确就是药师宫的人。这些日子他们日日来府上给少神治病,小的怎么会认错。”
“药师宫?”临秀念叨着这个名字,药仙他们为什么把小昙带走了,为什么没有和她说一声、问他们同不同意呢?
怎么办?小昙上次去了九霄云殿说是要给天王守孝,结果被天帝骂了出来。她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了,还和润玉吵了一架,气得要赶润玉走。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居然吵得更厉害了,现在小昙还搬出了洛湘府……难道真是因为不想看见润玉了?
也不对,小昙都要赶润玉走了,不可能因为润玉迟迟不愿意走,就自己离家出走吧,去的还是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去问问师兄,他一定知道的!
打定了主意,临秀转身跑向了洛霖的书房,一个掌风就推开了房门。
“师兄,小昙走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人还没进去,声音就先传到了洛霖和润玉的耳里。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息。
临秀看他们沉默,忍不住又问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你们怎么还坐得住?”
“临秀,你先坐下,”洛霖开口说道,“我和润玉正在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来的正好,这封书信你先看一遍吧。”
她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了一下,越看手越颤抖得厉害,最后直接甩了出去,对着二人喝道,“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润玉弯腰捡起书信,洛霖解释道,“我们只比你早知道了半刻。说起来是我们疏忽了,没料到药仙他们做得这么绝。”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把叶儿转到了药师宫。”润玉抿嘴回答,“难怪天王不能成事,身边养了一群蠢物,没把自己作死就算万幸了。”
听到润玉这么说,临秀走近几步问道,“你这般聪明,怎么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润玉苦恼地捶头,“是我大意了。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应该发生的。”
临秀泄气地坐在木椅上,心烦意乱捂住了眼睛。
洛霖劝道,“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去追究谁的责任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把小昙救回来。她不能呆在药师宫,呆得越久她就越危险,我们就越没办法救她。”
她想起前日叶昙还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连说都不和他们说一声就自己走了呢?
“我刚和润玉说起这事儿,你就打进来了。这个脾气得改知道吗?”
临秀没有回答,她仍旧是低头扶额的姿势,像是根本没有把洛霖的话听进去。
洛霖也没有强求,转向润玉说道,“你前几日和我说的那些,依目前看来是对的。”
“药仙他们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润玉黯然回道,“我相信叶儿的判断,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原因。很有可能是药仙想要让叶儿继承天王的遗志,和他们一起造反、逼父帝禅位。叶儿受了天王的大恩没有办法拒绝他们,又不想连累洛湘府,于是选择跟着他们一起走。”
“他们就是一群混蛋!在天界当缩头乌龟当了这么久,为什么见到仁德天王、知道小昙的身份就迫不及待冒出了头!”
临秀的话冲口而出,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抽泣声。
洛霖和润玉立刻看向了她,发现她早已遮不住颤抖的身躯,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缥绿色的外衫上。
“临秀,你……”洛霖起身想按住她的肩膀,被她一掌打开。
“师兄我问你,要是我们拦不住小昙,她真的……真的和药仙那群人一起逼宫,你当如何?!”
被问到这个问题,洛霖一时语塞,“这个,这个……”
要他怎么回答、他该怎么回答?
“事情尚未发生到不可挽回的一步,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你别骗我了!小昙是什么脾气,你我还不知道吗?她那么执拗,记着天王那句‘世上最绚烂之物’就记了一万七千年,还想尽办法瞒着我们。她要是说得清、劝得动,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吗?”
临秀擦去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让她飞升不就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吗?要是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怀着为父报仇的想法飞升天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想得到。我们拖了这么久,结果还是前功尽弃。小昙、小昙,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
临秀的情绪爆发震惊了二人,洛霖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劝她先平复一下心情,又示意让润玉先行离开。
润玉心领神会默默地离开了书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刚才风神的话不能不让他动容,他自己从小在天后身边长大,只过了几千年母慈子孝的日子。只因为旭凤的出生,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荼姚的母爱了。万年来,他记着荼姚对他的这一点点温情,对荼姚还心存幻想,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幡然醒悟,明白她过去对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如今看来错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两相对比之下,风神和叶儿并无血脉亲缘,却是实打实地对叶儿好,嘘寒问暖、细心呵护,比起亲母也毫不逊色。之前叶儿被荼姚所伤,风神背地里哭晕好几次,还去了上清天找斗姆元君求助。叶儿好不容易好了,现今又被那群人撺掇着离开了洛湘府,风神急得在他们面前失声痛哭。要不是知道叶儿的身份,他都忍不住怀疑叶儿是不是风神的亲生女儿。
叶儿啊叶儿,要是她知道风神为她的事情急得手足无措,是否还会那么强硬地和洛湘府划清界限?只希望她能早一点想通,这样才能保全所有人。
…
叶昙坐在药仙安排好的房间里。她此刻脑袋里一团浆糊,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她统统都不知道。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她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找这个线头,只能傻傻地干坐在那里。
蛛娘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悄悄地出了门。
药仙和酒仙在院子里等候,见她出来急忙问道,“少主可吩咐了些什么?”
看着他们如此心急,蛛娘嘴角一抽。
“……并没有。我看少主心烦意乱,不敢问她什么,就先出来了。”
“少主真的什么也没说?”
“是这样。我看少主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老药头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主公的丧期未过,你就把少主搬到了药师宫,是真不怕洛湘府来抢人吗?”
药仙微微一笑,“我还希望他们来抢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他们纳入我们的阵营了。”
“你想得倒好。”蛛娘嗤笑道,“当下洛湘府有三位上神,你希望手握水族的水神、掌管天罡府的风神、还是天帝长子夜神来呢?”
“都可以,或者说都无所谓,只要他们愿意弃暗投明就可以了。我相信以少主的聪明才智,劝动他们三人不成问题——只要他们有一人同意,剩下的就都会来了。”
酒仙撇撇嘴巴,“不知道你在算些什么。我还是去忙我的事情吧。”
“诶老酒头,你不是闲得很吗,又在捣鼓些什么?”
他得意地笑道,“我托人找了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来,待我调教一番再送给少主,包少主满意,这样夜神就再也不能扰乱少主了。”
蛛娘咋舌,“你你你你……还真的找来了男宠?”
“是啊,老酒头没别的,就喜欢说到做到,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三人在院里叽里呱啦地,叶昙隔了张门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觉得吵着烦。她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吩咐道,“把我们的人列份名单出来,我要知道你们到底在天界的什么地方、安插了多少人。”
“是!”药仙拱手回道,“老臣立刻着手。”
她又说道,“没事别来打扰我。我现在可是病人,需要静心修养的。”
几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终于得了个清净,叶昙抬头一看,天空上的水雾虹桥不期撞进了她的眼里。
润玉,璇玑宫。
叶昙轻叹,怕是余生……她都没有机会再走进彩虹桥的另一头了。
当初润玉为了娶她,不顾一切发下天道之誓,不管怎么说她最终没有辜负这份情意——她已经在蛇山和润玉拜堂成亲了。不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情,亲自为他们证婚、主婚。他是不是在感叹女大不中留,还是说天意弄人,偏偏让他的女儿和太微的儿子相守相爱……
“父亲,如果你说你不同意我和润玉的这桩婚事,亦或者你提前把事实真相告诉我,说不定我会乖乖地跟着师父回蛇山,就当从来没有来过天界。或许我们现在还在蛇山,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你说这该多好啊。何必为了成全我这不值一提的情爱,让一切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风轻轻地吹过带起一片树叶。天地间静悄悄的,仿佛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洛湘府不甚太平,药师宫蠢蠢欲动,栖梧宫似乎也暗潮涌动。
旭凤自从见了叶昙之后,脑子里总是回响着她说过的话,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总是挂记着栖梧宫外是不是真的有许多暗探盯着他。不管安慰了自己多少遍‘那是叶昙的气话’都不管用,大抵是疑心生暗鬼,他看着脸生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问这是谁、来干什么。
燎原君被他搞得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这么紧张,生怕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一般。出于臣下的关心,他开口问道:“是不是最近公务繁忙,殿下有些累着了,以致产生了错觉?”
旭凤不好回答,因为那些话他不能说出来,即使对着这个心腹也不能。他不能保证说出那些话之后,燎原君不会为了撇清栖梧宫和叶昙的关系,转身向父帝告发。更因为这些话只是叶昙暗里杜撰出来的,别将父帝和洛湘府、甚至璇玑宫的关系彻底闹僵。
虽然叶昙到天界只有短短几个月,光看她身边牵扯了些什么人。那些人是水神、风神、夜神,是太巳、药仙、酒仙,是天后、天妃、穗禾,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围绕在叶昙的身边,足以说明叶昙的本事。就算当初她没有因缘际会参与自己那场历劫,光是靠着洛湘府就够她过得风生水起了。
“殿下……殿下?”燎原君见旭凤迟迟未曾答复,疑惑地提醒道,“殿下是否需要休憩一番?”
旭凤回过神来,他自嘲地捏捏眉心,叶昙那样大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也许近来是自己真的累了,休息一会儿大概就好了。
他笑着回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几日的公务,你替我处理了罢,我信得过你。”
“是,卑职定当不辱殿下期望。”
旭凤走出了栖梧宫,本来是想散散心的,忽然想起了穗禾和杜佳两位表妹,自己好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了,于是脚步一转走向了穗羽宫。
穗羽宫的仙侍看到他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跪地欢迎,“恭迎火神殿下。”
他一抬手问道,“穗禾今日可好?”
为首的雀灵答道,“公主一切安好,只是刚服了药已经睡下,请殿下待小人唤醒公主。”
“不必,她既已服药睡下,便不要打扰她了。”
“谢殿□□谅。”
旭凤又问道,“杜佳呢?”
雀灵支支吾吾地回答,“杜佳公主似是不喜有人跟着她,小人也不知公主去了何处。”
呃,那个表表妹是有些奇怪。不管了,反正她最近听话了许多,也不会惹是生非,也没有上报给他的案件,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算了,没事就好。我只是路过,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
旭凤走后,雀灵吩咐看好大门,便向内走去。走到了穗禾的寝殿,她轻声说道,“启禀公主,小人按照公主的吩咐,对火神殿下说了那番说辞,殿下并未过多盘问。”
穗禾在内冷哼道,“他当然不会了。没有姨母压他,他一个人快活都来不及,何必来我这找不自在,自是有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
雀灵小心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劝道,“殿下也是关心公主,公主不如拾级而上、徐徐图之……”
房内传来“啪啦”砸坏茶杯的声音,穗禾恨道,“你要是喜欢旭凤,不如顶了我的位置,我可求之不得!”
这话吓得雀灵跪倒在地,“小的不敢!请公主恕罪。”
穗禾平静了心情,尽量平缓地说:“起来吧,我没有生气。总之你记住,只要旭凤来找我,你就说我吃药睡着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他,等我什么时候想见他,我会让你带他来见我的。”
“小的遵命!”
哼,旭凤,也该换你尝尝,什么叫做闭门羹了。
晚上。
蛛娘送来了晚膳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便小心退了出去。
叶昙扫了一眼没有什么食欲,喝了几口汤就当吃过了。不是她看不上药师宫的伙食,是真的不想吃东西,肚子一点儿也不饿,也许吃了也是白吃,干脆不吃还省得浪费这个力气。
夜色渐深,月亮露出了半边脸。夜色朦胧之下,院墙外传来了扑哧扑哧的拍动翅膀声。
一只杜鹃鸟落在院子里,化成了少女的模样,冲向了叶昙。
“少主,我好想你!”
叶昙摸摸她的额发,“是有许久未见了。我受伤之后,洛湘府就不许鸟族的人进来。晚上又有润玉守夜,你自是没有机会见我的。”
杜佳狠狠点点头。
“是的,我好想来见少主,但是洛湘府周围的探子实在太多了,我怕躲不过他们的监视,一直不敢进去。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夜神殿下又不准我去看少主。真是愁死我了!”
“你说洛湘府周围有很多探子,是吗?”
“是的,少主受伤之后,就一直有探子监视洛湘府。”
叶昙往外面看了看,问道:“这里没有那么吧?”
杜佳不假思索地回答,“没几个,我很轻松就进来了。”
看来洛湘府的探子还没有调到药师宫来,但也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我这几日没有元香的消息了,她怎么了?”
杜佳撅起嘴巴懊恼地说,“她呀,整天被天帝缠得紧。名义上说按照天妃的规格,给元香安排了很多仙侍,我看就是为了监视她,不想她和洛湘府、和少主接触太多。就怕她一颗心还在少主身上,给少主通消息呢!”
嗯,天帝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先花神的替身,废后又把她自己送进了毗娑牢狱,他正好可以趁机把元香扶上位。为了将来着想,他是不会让元香和这边有联系的。
“你找个机会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这里的情况。就当和我们没关系,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我需要的时候会找她的。”
“好。”
杜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叶昙看到后笑着问她,“是不是想问我一些事情?”
她揪揪胸前的头发问道,“少主和药仙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瓜葛?我看药师宫对少主很是关心,甚至比洛湘府几位上神还要紧张……”
叶昙暗探一口气,连杜佳都察觉到了药仙对她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是天界那些人精,这事儿看来瞒不了多久。
“对,他们是对我很上心。因为我救过药仙和酒仙。要是他们对救命恩人都漠不关心的话,那也说不过去。”
杜佳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看少主好吗?”
叶昙摇摇头说道,“你最近也不要来,等我方便了,我会给你们个信号的。知道了吗?”
“好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