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辰渊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瞬间，空间中响起一声沉闷的咔擦声。

那是骨骼折断的声音。

宝石人一直按在辰渊胸口的手，此刻压碎了胸骨，伸到了他身体里面，紧紧攥住了心脏。

很疼。

比蛊虫最严重的发作时更疼。

但辰渊却一点也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呻吟。

因为剧痛的同时，也有新的力量，正在填充他的身体。

宝石人在辰渊眼前融化，虹色的液体顺着他胸前的伤口流进去。它比钻石更尖锐，比火焰更灼热，流经之处，一切陈旧的东西都被烧毁。

辰渊身处的桌子还是虚空般的寂静与阴冷，他却感到自己一直冰凉虚弱的身体，现在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温度。

就像一把等待淬火的剑。

宝石辰渊逐渐流入的同时，过去的记忆也像流水般，在辰渊的意识中一幕幕重现。

辰渊界几乎被腰斩，现在还没有愈合；紫微一手布置了造成这灾难的斩尾之剑，又在自己面前，几近粉身碎骨的惨死……

它们是让自己情绪崩溃，沉入识海的缘由，但现在的辰渊回想起来，已经心无波澜的接受。

还有捕鲸叉毁灭了作为救世希望的新世界胚胎；良尘第一次□□自己的惨痛之夜，碧血原大战与绝望的暴君计划；霁天璇筑基那夜自己曾答过的，当时看来答得很好，现在却只觉大错特错的送命题……

所有本该激起剧痛的回忆，全都平静的从意识中流过去了。

直到记忆最深处。

那块永远只属于天启的地方。

——曾经最爱的，曾经唯一的。

也是曾经最恨的，也许永远萦绕不去的噩梦。

辰渊感到了天启的臂弯。

天启正抱着自己。不需要睁眼或用神识去感知，就知道是他，辰渊永远记得天启的触感。

然后，辰渊又听到了天启的声音。

天启在唱着能缓解蛊虫的咒歌，唱了许多遍以后，他急切的不住抚着自己的头发，连声说：“你这是怎么了啊？真身受伤也不会这么高烧……小可爱，你千万别吓我们啊！”

触感和声音都如此真切，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幻想。

而竟是真的天启本人，又阴魂不散的回来了。

如此震惊的变故，以往足以让辰渊狂暴的跳起来，又更激烈的病发倒地。

但现在这个正在脱胎换骨的辰渊，却仍旧只生出冷静的疑虑，不再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天启不是自己的子民。

天启无关自己的理想。

所以无悲，无喜。

无爱，无恨。

“就这样继续休养，等再恢复一点行动力，再清醒过来查看情况吧。”

平静的利用着天启舒服的臂弯，辰渊继续将心神沉入识海，完全不理他。

心脏更加疼痛，身体更加灼热，宝石人几乎完全溶解进去，崭新的，比魔鬼更无情，更理性的“剑”，就要从黑暗与阴冷中完全成形……

一切顺利的平静，却在这关键的最后一刻，突然被一道少女的声音激起了涟漪。

此时，天启已经带着辰渊从高空降到近地面，进入北辰派地界。

本以为万劫不复的危机竟能告一段落，天启力挽狂澜，辰渊失而复得，霁天璇激动的从密室里跑出来迎接。

惊喜太过强烈，让少女一时只语无伦次的挥着手，连声呼唤着辰渊的名字。

正在辰渊体内涌流的虹光，猛的停住。

“……为什么？！”

识海中，原本悄无声息的辰渊激动起来。

他抓住宝石辰渊那最后一点不肯融化的残骸，挣扎着要把它们按进自己体内。

“——别管她！忘掉她！继续吃掉我啊！”辰渊叫道：“我已经决定了！”

然而宝石辰渊没有回应。

虹色光流已经摧毁了一切旧情感，连盘踞在心中最深处的天启，辰渊都可以从此无爱无恨。

但最后，唯有霁天璇一人，唯有对她的爱情，怎么也无法抹去。

这份情感如此深切，甚至不止是给予，辰渊还要索取心上人的回应呢。

辰渊忍不住退出识海。

像是成瘾的人在决心戒掉前，给自己的“最后一次”，又像是沉入深渊的人，拼尽最后的力气跳起来抓住水面上光明的树枝，他睁开了眼睛。

刚才听到霁天璇呼唤自己的声音如此激动，现在，他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一点他一度渴盼的感情吗？

辰渊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