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帮你!”雀儿小跑过去,对着炉下的一个皮囊,鼓弄了起来。
烧铁、锻打、再烧、再锻,直至成型,淬火、回火乃至开刃,麻绳缠绕刀柄,一把一米多长的黑色环头刀便造了出来,跟糜蓉的天天别着的那把有些相像。
老爷子随手将刀扔到一边的刀堆中,约莫已经打了几十把。
屋内烧着火,满脸兴奋的王鸿只是看着便已湿透了衣服,惊叹道:“这便是铸刀,太神奇了。”
老爷子问道:“这环境你可受得住?”
王鸿点点头道:“除了热了些。”
老爷子哈哈一笑:“热怕什么,你的病指要是真好利索了,等从白大夫那里回来,便开始教你咱家的手艺。”
王鸿刚看完老爷子铸刀的过程,心道是个苦力活,少不了遭罪,有些范嘀咕。
又是鼓火,又是添柴加碳的雀儿,也是汗水淋漓,兴奋的问老爷子道:“头刀还是尾刀?”
老爷子哈哈一笑:“自然是尾刀。”
“啥是头刀尾刀?”王鸿问道。
“咱家土话,打出来的好刀便是头刀,次品便是尾刀。”雀儿答道。
王鸿疑惑道:“糜家小姐带的便是这刀,难道她一千金大小姐给不起钱,打了把尾刀?”
“哦?你认识糜家的小妮子?”爷爷好奇道。
“通过雀儿,算是认识了,她天天别着的那把刀便说是您打的。”王鸿道。
“她的那把刀确是尾刀,装装样子罢了。你要知道这腰别宝刀犹如胸怀珠宝,她一弱女子如何使得。”老爷子呵呵笑道。
还当那糜小妞会武,原来是吓唬人的纸老虎,王鸿听老爷子这么说,算是有了点底,想来以后便也不怕这妮子拔刀吓唬自己了。
王鸿又好奇道:“那头刀如何?屋里有吗?我想看看。”
王鸿自由体弱多病,老爷子便很少跟他提起铸刀的事,现在见王鸿身体好了,对铸刀貌似也感兴趣,很是高兴。
“头刀店里暂时是没有的。”老爷子抓起一把尾刀,继续说道:“但鸿儿你要记住,这刀并不存在绝对的好坏。”
老爷子来到桌子前,对着桌上放着的一个粟米饼轻轻一砍,便成了两半,又对木桌使劲一劈,刀便嵌在了桌中。
老爷子拔出刀,砍切处已然有些卷刃,指着整齐切成两半的面饼说道:“这尾刀,坚硬不足而锋利有余,而且轻便易挥,要说破皮切肉,便也如砍这面饼般轻松。”
王鸿咽了咽口水,心道还是得离糜小妞的刀远点。
老爷子复又指着刀上卷刃的地方说道:“缺点自然也很明显,便是不够坚韧,敌人若是着甲带盾,便是没了办法。而且每次砍杀前皆需磨刃,卷刃多了便也只能回炉再打。”
“至于锻造的头刀,重量硬度自然高于尾刀,破甲能力更是天差地别。但锻一把的头刀,无论是材料配比、锻打次数还是淬火时机,稍有差池便要回炉重打,锻造用的时间远远高于寻常刀剑。拿咱家来说,这尾刀老夫一天少说也能锻他个六七把,至于头刀,我与你关叔合作,一个月也出不两把,如遇到富贵人家求极品宝刀,打上半年也不无可能,糜家当家的那把便是打了半年。”说着老爷子又轻挥几下,将米饼切城了小块。
王鸿赞叹,这冷兵器里竟然也有如此多的学问,又问:“这一地都是刀,怎么不见有些剑啊弩啊什么的?”
老爷子道:“一来这双刃的剑比单刃的刀打起来要麻烦,二来刀背带宽刃更加易于劈砍,所以这剑便成了华贵之物,还是刀来的更加实用。至于这弩,弩的制造的关键在于弩机,非官家不可知,我们如何做的。”
王鸿听得佩服不已,此时已过晌午,爷孙三人在铺里围桌吃起了雀儿准备的吃食。
“老爷子俺又来麻烦你了!”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头缠红巾,左手抗着一把远宽于环头刀的大砍刀,右手提着麻袋,刀上满是血渍,腥气扑鼻。
“重铸?”老爷子头也没抬,夹着菜问道。
“重铸!”胖子憨憨笑道,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把刀小心翼翼的放到炉前的台子上,对着老爷子一抱拳,便走了。
“这么大的膻气味,莫不是刚杀了猪。”王鸿清了清鼻子道。
老爷子呵呵一笑:“这胖屠夫的刀,在这午时,能杀的便只有人了。”
王鸿一听差点把饭吐出来,瞬间没了食欲,“杀人”这个词对王鸿来说太过遥远,厌恶道:“长得如此凶神恶煞,果然是个恶人。”
“恶人?”老爷子继续吃了口菜,转头看着那把刀说道:“这胖屠夫每次杀完人,便一定会把刀带过来修铸,生怕下一个死在刀下的人会不痛快。”
王鸿对这杀人魔恶感更盛。
“他是负责给死囚行刑的,我倒觉得他是个菩萨心肠。”老爷子不在看刀,回头继续吃饭。
杀人的也可能是菩萨,王鸿看着桌子上的半袋子粟米,肃然起敬。
······
城中鼓声响起,爷孙三人收拾了铺子,结伴回家。
刚到家门,王鸿注意到远处井边正蹲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是两日不见的瑶姐姐。
王鸿跟老爷子招呼了一声,来到井边,对着张瑶道:“瑶姐姐,你来看我了。”
“想我没?”张瑶妖媚一笑,妆容可以化丑,眼神的妩媚确怎么也遮挡不住。
“想,梦里都想!姐姐你见我就不要化妆了吧。”王鸿骚骚道。
“便你会油嘴滑舌!说说,收钠多少教徒了。”张瑶笑道。
“姐姐不带你这样的,我见了你都是想念之情,你却查我业绩,实在是没了情调。”王鸿吓的一机灵,打岔道。
“哎,令牌带了吗?”张瑶又问。
王鸿想起那块沉不拉几的石头,正声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
张瑶美目斜了王鸿一眼,淡淡道:“你便不当个事吧,待一年期满,取你性命的时候可莫要怪姐姐无情。”
王鸿打量着张瑶的表情,见她不似玩笑,一屁股坐在地上,斜楞着头道:“姐姐你便无情,要是让我伤害姐姐,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莫要说些讨巧话,正一教便是我的一切,你若想我好,便踏踏实实的收些教徒。”张瑶淡淡道。
“一千人哪有那么容易。”王鸿倔道。
“你若用心,机会便自然多的是。”张瑶道。
“哼。”王鸿别过头去。
“我今夜找你,便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张瑶说道。
王鸿不答腔。
“作为报酬,我本想让各地教徒帮你找那未婚娘子。见你不想,那便算了。”张瑶作势欲走。
“姐姐慢着!”王鸿急忙爬起来,趁势抓住张瑶的小手,道:“你且说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心里却骚骚想着“哦,好软”。
张瑶被王鸿捉住了手,见他表情下作,知是赚自己便宜,也不收手,恼道:“竟说废话,干还是不干!”
“干!但我得先问清楚,你们这全教上下有多少人?”在张瑶小手上使劲摸了一把,放开手与她保持了两步距离,盯着张瑶问道,要是全教都没几个人,那发动全教有个屁用,天黑也得好好看清这个姐姐的表情,千万不能再让她骗了。
“数十万。”张瑶道。
“胡扯!彭城才我一个,你这张嘴就数十万,那我不干了。”王鸿不信,感觉又是个圈套。
“你这呆子,跟你说实话了你偏的不信。你若随我去次蜀地,一呆便知。”张瑶恼道。
“蜀地之外也就没多少了是吧?”王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阴阴怏怏道。
“每地几千教众自是有的。”张瑶看着王鸿道。
“胡说!那彭城怎么就我一个临时工?”王鸿不依不饶道。
“西边兖州有个煞星,刚对我们赶杀的一番,而你们徐州又多是信佛,南边下邳便曾号称佛国。北面青州又皆是太平,所以这彭城教众自然少了些。”张瑶哀道。
王鸿见张瑶面色凄楚,不似作假,小心翼翼道:“那你先说说你那要办事情。”
“你若不答应,是无论如何不能说与你听的。走投无路之下,本想求助于你,想我命苦,便投了这井算了。”说罢,张瑶竟嘤嘤哭了起来。
王鸿摸不上头脑,直觉上感觉这事情并不简单,但看着瑶姐姐哭的梨花带雨,时不时的拿手抹着眼泪,心有不忍道:“好啦,姐姐你别哭了,找人的事你可千万要说道做到。”
“成交!”张瑶止住哭声,小雨转晴,除了眼角挂着泪花,哪还有半点哭泣的样子。
王鸿心里暗苦,估计又被这姐姐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