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胡刺史,就说刚(江)涛同孔武前来探望!”
焦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前这壮汉,心想原来这莽汉就是胡大人常说起的孔武。他拦住二人,等着主子的吩咐。旋即,男仆向焦二传话:
“大人说快请二位进来!”
孔武瞪了一眼焦二,从江涛手里接过收拾得白白净净的大羯羊肉,往老家伙手里一扔,便同江涛大踏步进了胡刺史静养的东厢房。
俩男仆毕恭毕敬从两边拢起珠帘,孔武在前江涛紧随其后,二人勾头进了人字形的帘门。胡生河见二人进来,挣扎着将头从木枕上抬了起来,伸手示意仆人将他扶起。
江涛感到奇怪的是,贴身伺候胡刺史的仆人竟然都换成了男的。看样子胡刺史这回确实病得不轻,他面色黄而有些浮肿,两眼暗淡无神,翻了个身就已经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气。在仆人的帮助下,靠着床榻的围屏坐定后,他才微微张了张结了痂的嘴唇,弱弱地问了一句:
“两位兄弟怎么想起瞧本官来了?”
江涛刚要说话,没想到孔二哥抢先开了口。
“胡——胡刺史,”他没有称他胡大哥,“孔某从前同你是兄弟,可从现在起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你——”
胡刺史听他的话如此绝情,一时激动不已,话未出口一口痰堵在嗓门子上,咳得脸红脖子粗。好在仆人赶紧帮忙捶打脊背,捋着咽喉,总算没事。
江涛万万没想到孔二哥如此刻薄绝情。就算你同胡生河之间有多大的隔阂或者对他有多大怨恨,也不该在人家落难时采取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了断。
他追悔莫及,今儿个真不该同孔二哥一道儿来探望胡刺史。但是眼下,他已经将伤人的言语都撂在了这里,覆水难收,还能有什么法子挽回呢。
江涛瞅了眼孔武,责怪道:
“孔二哥,你不瞧胡刺史都病成了啥样,咋一来就说气话呢?”
“哼,孔某看活该,他这是咎由自取!作为朝廷命官,一州百姓之衣食父母,不能一心为民,反倒同奸商沆瀣一气,良心让狗给吃了!”
孔武虽然是个粗人,可这些话却说得头头是道,蛮有水准的。江涛听得仿佛有股浩然正气激荡于胸。
胡刺史终于缓过了气,呷了口清水,瞅了一眼孔武道:
“姓孔的,你既如此绝情,今日为何还要来探望胡某?”
“呵呵,姓胡的,不是探望,是了断!”孔武愤然曰,“我和刚兄弟真是瞎了眼,同你这等赃官五泉结义,不怕污了山间的清泉!”
江涛今日探望胡刺史,本因此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虽然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胡作非为早已十分气恼,但是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作为他的幕僚,长官病得如此严重,岂有不探望之理。恐怕于情于理,自己得探望探望此公为妥。这是昨夜他搂着娘子郑允儿一起商榷过的。
眼下,这事竟被孔二哥搅黄了。江涛觉得扫兴,担心孔武继续同胡刺史嚷嚷下去,闹出个什么大的动静,那可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他起身向胡刺史致意,准备拉着孔二哥回去。
不料胡刺史却捋着小胡子微微一笑,对孔武道:
“孔兄弟,你怕是误会了!就算咱兄弟从此情断义绝形同陌路,你能在本官落难之时亲自到此处来,我也要让你吃碗香茗再走啊!——来人,上两碗剑南雅安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江涛记得那时候胡县令曾说过这茶可是圣上专享的贡品!江涛想,人家胡刺史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孔二哥总该给赏个颜面吧。
“不用了,刺史大人,孔某知道您不止有香茗!姓胡的,今日孔某前来,非为品茗,我才没这雅趣呢!”
孔武到底没有给胡刺史这个面子,起身质问:
“姓胡的,我只想问你,为何要派蒙面贼人夜袭八道湾?还要让蒙面人乔装成突厥狼头,用假狼毒箭射伤我儿,赚得孔某夜下凉州,身陷萨宝府险些被那曹仁惠陷害?”
胡刺史喘了几口粗气,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是脸色发青大汗淋漓。仆人一边扶着他躺下身子歇息,一边喊来老管家焦二。
焦二一进门,就冲孔武道:
“送客!”
孔武愤愤然起身,狠狠瞪了焦二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拽上江涛就要出去。胡刺史却睁了睁眼伸手示意,吃力地说:
“刚——公子——留步,本官——本官有话要说!”
江涛忙向孔武示意,让他先在家里等着,自己一会儿就来。
孔武没吭声,愤然出了胡刺史的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