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掐指算了算,今天该是砖坯进窑的第三天了。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八道湾那八十孔砖窑应当已经点火,进入加速烘干砖坯阶段了。
七月初的金城,正午时分,地上仿佛要被烤焦似的。江涛在路边折了几根长满巴掌大阔叶的小树枝,编了个凉帽,往头上一扣,便快马加鞭直奔城外而去。
此时的郊野,静寂得如同夜半三更,一人一马驰骋在滚滚热浪之中。江涛心中不放心,决定先绕道到黄河边的大泥塘去瞧了一趟。
远远地,他就看见踩好的砖泥仍旧堆成了一座山,几十名苦力在顶着烈日提上木桶往上面洒水。他们将衣衫顶在头上,赤裸着黝黑的膀子。江涛向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孙师父他们临时调整了方案。
江涛下马抓了一把砖泥试了试,心想:不错,这土质本来就比较纯,再经过水泡、牛踩,人工反复作操,攥在手里细腻柔顺,是制坯的好料!
天气太热了,江涛顺便到黄河边的浅水滩里泡了个澡,不免又缅怀一番个人传奇的断代史,心中频添几重荒诞感。
他把自己泡在水里,只留脑袋探出水面,时而仰望炎炎烈日,时而眺望滔滔黄河,凉快得不想出来。这怎么行呢?一半的砖坯尚未进窑,孙师父一个人在八道湾指挥着那么多人干,自己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水塘子里泡澡!
江涛下了下决心,从水里站起身来,“噗通噗通”趟上岸。穿上粗布衣衫,靸起草鞋,在自己编的凉帽上加了些芦苇往头上一扣,还不忘在水里照个影。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打扮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夫!
枣红马似乎对主人的凉帽特别感兴趣,抬头用嘴唇摩挲着。江涛摸了一把被烈日暴晒得出了汗的马耳朵,与它感同身受。他注视着枣红马的大眼睛,心疼地说:
“伙计,陪着江某人,让你也受了不少罪啊!”
枣红马摆摆头,好像在告诉他这算得了什么呢。
江涛将马牵到水塘边,弯腰掬了几掬水,替它也洗了把脸,自言自语: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是好兄弟嘛。说着,他的“好兄弟”驮上了他,直奔往八道湾的捷径而去。
路过屯田大营,只见数百辆牛车整齐地摆放在营寨之外的平地上,牛们也在苦力们临时搭起来的凉棚下卧着歇息。营寨里静悄悄,江涛想,祁师父这会儿正在同数千苦力躲在帐篷的阴凉下休息,便没有再去打扰。
马不停蹄,总算又回到了大本营八道湾。
江涛身上仅有的一点水早就喝完了,既热又渴,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他不假思索,直冲进了孔武的帐篷。
帐篷里坐着三个人,孔二哥与孔二嫂,还有小嫂嫂索洛奴。三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不爽”的字样。
“有水吗,孔二哥?”
江涛尴尬地问一声,孔武没吭声,只是伸手将水囊递给了他。
咕嘟咕嘟咕嘟,江涛一口气滗干了半囊水,摸摸肚皮尬笑道:
“孔二哥,你们一家人一言不发,这是咋的咧?”
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这话里带有敏感词,赶紧捂住嘴。他在心里骂自己简直就是猪头一个,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孔二哥带来了个小嫂嫂索洛奴,二嫂不愿意,这还用多问!
果然不出所料,江涛这一说,孔二嫂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