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陈师太看起来并不慈祥，眉目中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峻。

“施主想要出家为尼？能出家至少证明你此时还有个家，这可比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强多了，你为何不懂得珍惜呢？阿弥陀佛——”

老尼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炯炯的眼神盯着刚苏醒过来的妇女，语重心长奉劝她道：

“贫尼看你尘缘未了，削发为尼徒增烦恼，你会追悔莫及的呀！”

妇人眼神疲惫焦灼，执着地哀求：

“求师太成全，那负心汉伤透了俺的心，俺出了家不会后悔的！”

陈师太不再多言，命尼姑们暂且将她安顿到寮房去歇息。千啭尼师抢先一步帮这个女人背上行囊，搀扶着她来到自己的寮房，热情地给她煮茶吃。

她十分好奇她从何而来，是哪个负心的汉子伤她这么深，便同她搭起讪来：

“施主姐姐，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嗯，俺是河东道人。”

女人见这妹子对自己并不冷漠，于是放松警惕，告诉了自己的籍贯所在。

“河东道？”千啭尼师听后吃了一惊，“那么远，得走一两月的路吧！施主姐姐怎么一个人到这偏僻荒凉的地方来了？”

女人叹口气道：

“唉，不瞒妹妹你说，俺那口子就在这山下大河边当兵，守着河呢！”

“噢！”

千啭尼师表面上装作没什么事，可内心却着实惊动不小。记得前几年自己还在金城万花楼唱歌时，孔武哥哥会隔三差五领上一帮守关的弟兄听曲玩乐，同她们这些个打扮得妖艳妩媚的姊妹们共度良宵，哪个她尹姑娘还不熟识？

孔武不就是河东人吗？莫非——

千啭尼师一想到这里，立马就有了一种预感，心儿已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自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轻轻叹息一声：

“施主姐姐，常言道，痴心女子负心汉。男人呐，都花心！”

千啭尼师本应了却尘缘，可上山半年多，并未完全忘却从前孔哥哥对自己的好。每当夜深人静，她还会禁不住想起那段甜蜜的尘缘，有时还会在梦中同他幽会。她最近诵经做功课总是心猿意马，以至于老尼陈师太对她十分不满。

眼前这女人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尼姑竟然对俗世男女人情世故如此熟谙，这让她仿佛是遇到了知音，一霎时想将心里的话向她倾诉。

“大妹子这话说得对，也不全对。俺家男人用心其实挺专一的，不过——不过为自己儿子去凉州求药，遇上恶人陷害，幸亏有个胡姬救了他——”

说到这里女人的话打住了。千啭尼师已经基本猜到了后半截故事，若无其事接着问：

“是不是救了他的胡姬黏上了他？”

何止是猜中了后面的故事，她此时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十有就是孔武的娘子。因为她早些时候就从上山来的商萍姑娘口中得知孔武去凉州一事。这么多天她一直在将他的安危悄悄放在心间。就连每次仰望菩萨塑像时，她都不会忘记替他乞求平安。

女人惊讶地问她：

“你咋晓得？他还真把那狐妖给领回家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