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白得刺眼。
走在凉州萨保府高高的院墙里,孔武恍惚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大帐不是自己的,岗哨也显得别扭,眼前失却了滚滚黄河东逝水的豪放与悲壮,孔武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失落与无奈。
这会子,他身后跟着的不是贤惠的夫人与帅气的亮崽,而是两位胡人女子——乐伎索洛奴和公主萨沙拉。
虽然这两个胡人女子自己并不反感,说句心里话还挺投缘的;可越是这样,他孔武越觉得内心有愧——愧对儿子,愧对夫人,愧对祖宗,甚至愧对大唐军官的荣耀!
孔武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孔武心中一阵茫然。掐指算来,自己已经离开兰州五日了。自己擅离职守耽搁大事不说,亮崽是死是活连个可靠的信儿都没有。这阵子他又莫名后悔,昨日为何在婚约上签了字,又为何帮着史萨宝吃酒把自己也灌了个酩酊大醉?
他依稀记得昨日吃酒前史萨宝说再等三日才让他回去,这怎么可能呢?不,他现在一刻钟也等不及了!婚约不是已经签了字,自己还能抵赖不成?姓史的也该放他回去了吧!
从索洛奴的小毡帐到史萨宝的大毡帐,距离并不遥远,可是孔武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此时,站在大毡帐门口,孔武已经做好了打算,不吃不喝,立马走人。要是他史萨宝不同意,他孔武硬闯也要闯出这萨宝府!大不了丢了这条命,也总比亏了先人强得多!
“亲家,好酒量好酒量!佩服佩服!”
史萨宝趔趔趄趄地走出大帐,亲自来迎接孔武。
孔武并不搭茬,也不进帐,冷不丁抛下一句“孔某是来告辞的”,转身便走。
“哎,亲家先别走!”史萨宝紧追着他的屁股道,“我知道您又在担心令郎——我的女婿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的伤没事!”
孔武一听史萨宝这话,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他真的没事?”孔武立马表示质疑,“姓史的,你又在诓骗孔某吧!”
“亲家不信?”
眼看着孔武又要转身,史萨宝急了,失口喊道:
“方才我那倒霉蛋女婿从兰州的金城驿馆回来了,是他亲口说的!”
“你的女婿?他叫什么名字?”孔武又停了下来。
“唉,就是——就是曹仁惠!”
史萨宝似乎有些不情愿说出他的名字,但最终还是说了。
“他?!”
孔武眼前似乎一亮,但瞬间又有了不祥的预兆。
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粟特商人,曾经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他从前对他是那样的不屑一顾。
可自从亮崽身负箭伤,自己听了皇甫老先生的建议,去金城驿求他要解药那一刻起,形势就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知道曹仁惠写给史萨宝的信里说了些什么,可是当踏进这凉州萨保府被软禁起来之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一定是中了他的什么奸计。
难道史盘陀这家伙死皮赖脸硬要将自己可爱的萨沙拉公主嫁给他孔校尉的儿子亮崽,这也是曹仁惠的鬼主意?即使事实如此,史萨宝凭什么听他的呢?
孔武突然记起索洛奴对自己说的话,那姓曹的娶了史萨宝一个侄女,他的姊姊正是那位进了后宫得宠了的曹野那姬。他想,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