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回到城北的工地时,劳力们两人一组,正在往大竹笼里塞着大卵石。
编竹笼的青竹得千里迢迢到气候湿润的南边去砍,大卵石却可以在黄河岸边就地捡拾。因此,这道工序省便多了。
江涛看见河岸边整整齐齐摆放着装满了大小卵石的“楗尾”,颇为壮观。男女混搭的劳动场面,亦十分动人。
可惜那个叫黑蛋的后生,此时不能享受这大生产的痛快淋漓,只能携着自己眼里的西施小娘子战战兢兢走在另一条流亡的路上了!
走到近处,江涛这才发现今日工地上多了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一位是多日不曾莅临的胡刺史,另一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郎中。
和师父仿佛正在向他们通报工程进展:
“……若不出意外,今日楗尾就能准备完毕。明日就要动手将这些楗尾一一顺着河岸溜入水中,拴在一起,筑成河堤的护坡。刺史大人,本官计划从这三千多役夫中间挑选两百名水性好的,明日一早就要下水作业,不知兰州百姓中水性好的多不多?”
胡刺史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只是眼窝比前一阵子又凹下去了些,眼袋比前一阵子又凸上来了些。
“这个嘛,还不简单,下官让参军们做个调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据下官所知,此番征调的这些个役夫大都没在河边住,恐怕要挑选一百个都难,更不要说两百了!”
胡刺史的话最终还是转向了冠冕堂皇,放之四海而皆准:
“最近由于个人身体患恙,未能同大家并肩作战,内心实在有愧!和大人辛苦了,下官代表兰州百姓对奋战在城池营建一线的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与由衷的感谢!”
和大人在南宫混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常年走南闯北,接触过那么多大大小小官吏。面对这种大佬们耍嘴皮子的场面,他早就能应付得游刃有余了。
此时听胡刺史来这套,和大人便呵呵道:
“刺史大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州城营建虽说是造福地方州县的事,但工部、将作监以及户部责无旁贷,咱这不都是为大唐的万世基业奠基吗?”
和大人说着,捎带着把秦郎中的户部也带了进去,让人听着都舒服,在胡刺史堂皇的冠冕上又加了一顶冠冕。
胡刺史听了拍手叫好,说和大人讲得真好。秦郎中也嘴巴痒痒了,用左右食指挑了挑羊角一般上翘的髭须,慢悠悠开口道:
“秦某不才,怎敢跟二位大人比能耐?秦某只会数数,清点清点咱大唐国用、租税之数,度物产丰约之宜,计水陆道路之利,每岁计其所出而支其所用,为圣上量入制出,仅此而已!”
秦童宝大人一开口显得极度谦虚,可胡刺史与和大人从他话里听出来的是傲慢,极度的傲慢。江涛想,此人简直是张狂至极、不可一世!
三人心中一股怒火直往头顶冒。可压住火气仔细一想,这财神爷说的句句属实,他的的确确是替皇上管家底的,权力可大着呢!
既然财神爷咱惹不起,供着还不行?两位大人逆向思维,几乎同时面向秦郎中拱手施礼。胡刺史赶在前头开口,道:
“秦郎中太过谦了,兰州州城营建能顺利开工,眼下又这般顺顺溜溜,多亏了秦大人!多亏了大人您在南宫里东奔西走,向各位大人说下情话!秦大人真是为地方基础设施建设操碎了心,熬白了头!下官谨代表兰州百姓对秦大人表达感激之情,还望秦大人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支持!秦大人可要进京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哦!”
江涛听完胡刺史这番恭维的话,只觉得脚心痒痒,想脱掉鞋子挠挠。他百思不得其解:咱大唐皇上还算英明,怎么就将帝国这么重要的财权交给了一个整日价声色犬马的下流痞子去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