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挥手,召那群讴者进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浩浩荡荡在殿中排成了一个方阵。
阿娇,可是你们府上的讴者又排了什么新的曲子?皇帝舅舅好奇地问道。
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曲子是新的,词倒不是
哦?他瞬间来了兴致。
我抬眸示意。
这群讴者便立即开口唱道: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陛下刚听到这儿,忽地皱了皱眉,却又瞬间掩了过去,笑着咏叹:这首《棠棣》出自《诗经小雅》,是歌颂兄弟之情的!
我立马起身,行了个大礼,恭谨地回道:遇急难则兄弟相救,御外侮则兄弟相助,遭丧死则兄弟相收。阿娇觉得其中那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说得尤为精妙,即便是兄弟在墙内有所口角,遇到外敌,也会不假思索一致对外!正如当年梁王小舅舅拼死守卫陛下江山,用梁国上下军民的血肉抵御叛军。手足之情出自天然,发自深衷!
武儿当年奋力平定叛乱,是有功之臣,如今又怎么会有造反之心?他手底下谋士众多,难免有几个糊涂的妄图以下犯上,也不好全怪在武儿头上!他不过就是犯了御下不严的小错儿,小惩大诫便也够了。若是真闹大了,你们兄弟俩的脸面丢了不说,列祖列宗恐怕都要不安生的!皇外祖母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哀家觉得这首《棠棣》甚是应景,启儿认为呢?
陛下滞了半晌,哑着嗓子回了句:哎儿臣明白了。他沉吟了一炷香的功夫,屏了屏气:母后,儿臣不会降罪于梁王,您大可放心了。
窦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
陛下刚用了几口膳食,就称宣室殿有政务处理,赶忙离开了。
我心下却明白,他今日一定是愤恨万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记在心头,待来日再清算。
哎,这梁王!躲哪里不好?非要躲在我们府上的花囿里!
本来我们好置身事外的,这一局棋就是妥妥稳赢。
未曾想他现下直接把我们明晃晃地牵扯进来!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他若是真被陛下处死,那窦太后是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但他若是一点处罚没有,陛下就要怨恨我们馆陶府同他离了心。
现下我们馆陶府反而弄巧成拙,成了此局损失最多的一方。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抿唇不语,心下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陛下的怒火或者说,让他不好意思公然严惩梁王?也不好意思公然给我们馆陶府脸色看?
没过两日,公孙诡、羊胜等人自裁于梁国王宫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刘武一大早就直接进了我的南院,问我能否帮他入宫面圣。
照理说,他现在也是待罪之身,就应该自己赶紧去向陛下请罪,哪里还用得着我来牵线搭桥?
只是后来想想,他失踪一事早就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这厢贸然进宫去,也着实是心里头没底。
细娘,替我更衣。
诺。
前些日子正巧新得了六对红翡宝钿花钗,配上皇祖母赐的白玉垂珠桐花玉簪,梳个袅袅垂云髻,去面圣再合适不过了。
甘棠替我选了套银粉锦云纹样的曲裾深衣,较长的衣襟束裹住身子,衣长及地,喇叭状的下摆绕至身后。深衣的领口开口较低,露出层层领子,这是现今时兴的三重衣,行走之间婀娜雅致,亦不失清贵端庄。
细娘和甘棠甫一推开房门,等在外头的刘武就不禁啧叹,当真是天女下凡!
我挑眉瞥了他一眼,行了,小舅舅这夸人的本事还是等到入宫之后再用吧。
他抬眉轻笑,丝毫看不出是去请罪的模样。
那周身的气度,倒是真如仙人一般。
只是再高高在上的神仙一旦跌入凡间,便都成了谪仙。
再高贵的谪仙,也是要为了生死之事折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