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我同母亲挨着坐,一路上全是唠叨。
你这睡懒觉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嘿!腰板子直起来!同你二哥一样,坐没坐像!
什么时候能和你大哥学学,安安静静不好吗?
就说你前些日子偷溜出府那东街的麻饼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你院儿里那群下人平日里怎么尽是些自由散漫的?也不管管!
哦,对了!这回王美人的三个女儿也是来的,你同她们一定要好生相处,说不定其中某一位就要当你嫂子的!听到没有?
讲到这儿,我才想起来两位哥哥也是要去的,只是功课还没完,被父亲揪着不让走。
若是他们俩此时在这马车上,也好替我分担些唠叨。
这骊山说来也不算太远,只是车马实在行得过慢了些,约莫三四个时辰才到。
阿娇,你慢点儿!
马车刚一停下,我便急急跳了下去。
哎!阿娇!
母亲在身后喊我几句,却未听清。
那本想搀扶我的小丫鬟都吓了一跳,甘棠在旁边叫她莫慌。
累死了累死了,腰背都酸痛了。我自言自语,往那前头走着。
这骊山山势逶迤,树木葱茏,阿娇莫要乱跑,迷了路可不好。旁侧传来刘荣那柔和清朗的声音,这言语间的焦急情绪同母亲相比,并无区别。
我转头一看,原是我正巧跑到了他的车马旁啊。拜见太子殿下。
还未弯下身子,他赶忙下车来扶我。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清雅隽秀,淡静儒雅。
这身气度多适合当个闲散的王侯啊。
哎,可偏偏是皇太子
偏偏还要有那样一个不知趣的母妃,硬生生成了我们家的政敌
怎么不叫侍从跟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高髻,像是在同自家亲妹妹讲话一般。
我想着我俩虽算作表兄妹,却远没有这般亲近的,便退后一步,低眉,唔,侍从嘛殿下往后看
顺着我的手,刘荣往那后头一瞧,果真是大大小小十几个婢女在甘棠的带领下,拎着一堆大包小包朝这厢跑过来。
他无奈地冲我一笑,你啊,惯是不让人省心的。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微微一笑。
这刘荣倒像是被吸住了一般,直愣了半晌。
阿娇笑起来甚是娇美,果真是人如其名。
我倒是没想到随意笑笑还能获此赞誉,心下在思索着是不是从前待这太子爷太疏远了些,没怎么给过他笑脸。
不过要怪嘛,只能怪他自己的母妃栗姬了
只是瞧这刘荣的样子,连着遇到我两次都没提当日拒绝联姻的事儿,想必他也无法左右那栗夫人的性子,哎,摊上这样的母妃也不知这太子之位还能稳坐到何时?
刚要开口再寒暄两句,甘棠也正巧跑到了我这儿,见刘荣在此,急急停下,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都起吧。他瞧了眼我身后,阿蟜和季须怎么没来?
我冲他眨眨眼,我那两位哥哥嘛,出门前正巧被父亲逮着,如今怕是在补着功课呢,过两日才能来。
刘荣也是笑笑,替我拨了拨碎发,你们三个一齐出现,怕是要搅个天翻地覆的!
我又是后退一步,努努嘴辩道:他俩顽劣,可别带上我。
是是是,阿娇最是乖巧了。
我晓得他是刻意揶揄我,罢了罢了,谁叫他是皇太子呢。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翁主。此时一位眼熟的小婢女跑上前来,看模样应该是母亲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翁主,长公主唤您过去一趟。
我点点头,遣她退下。
瞧这丫头直往旁边儿一站,怕是不等到我不会回去复命。
本来同刘荣也没什么话讲,此时正好有个台阶下,便迅速行礼告退了。
母亲方才可是看到我在和太子殿下讲话了?
这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晓得我话里的深意。
是,主子见您正同殿下聊天儿,特意派奴婢来帮您寻个由头脱身。
我心下明了。
这骊山行宫也真是大,走了好半晌才到了我们的住处。
母亲正端坐在院儿里等着。
母亲。我微微俯身。
她摆摆手唤我过去。
怎么太子每次见到你,都要聊上好一会儿?若不是我正巧瞧见了,派了个机灵的过去帮你,怕到了晚膳还不见得要回来!
我嘀咕道:孩儿也不晓得,估摸着是太子表哥没有同胞妹妹,好容易碰着我,有了点做兄长的观感罢。
母亲眉毛一挑,并不相信这番猜测,却也不深究,你尚且年幼,同彘儿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走得近些倒无妨,那刘荣好歹也是快二十岁,平日里若是碰着,也要离得远些,不要教旁人说闲话。
诺。
不光是刘荣,碰着那栗姬其余几个孩子,也要绕着走。咱们同栗氏早就水火不容了,你同她的儿子走得近,叫那王美人知道,还当我馆陶府是墙头草,左右讨好呢!
她这一唠叨,又是停不下来的。先前还在思索要不要同王娡交好,现下就直接站到了她的阵营里。
我这母亲,真是急性子。
我只能在旁边连声附和。
今儿总算是相安无事,夜里正要睡下,听闻前头有宫娥来报,明日陛下设宴,唤我们都一同前去。
哎,果真一日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