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朝务繁多,陛下也累了身子。
当然,前几日我同皇帝舅舅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出来他朝务繁多的样子。
不过后来想想,帝王嘛,哪能让人轻易看出点什么呢?
如是想着,我确是当真相信了这套说辞。
现今已是季夏,原以为陛下必是要在宫中的清凉殿好生休养一番。
不料他偏是对围猎来了兴致。
皇外祖母本想劝阻,后又想到咱们陛下好不容易有这等闲趣,便也不去拂他的意。
许久之后我才顿悟,朝务繁多的话是说给皇外祖母听的,否则哪里会轻易放他去围猎?
可都收拾妥当了?
我瞧着甘棠这忙里忙外的样子,只去骊山住个几日罢了,何必带一堆劳什子。
大体都妥当了,翁主莫急。
我倒是不急,就怕你累坏了。
奴婢可不累!
她确实要比我兴奋得多,此时正欢欢喜喜地拿匣子装我的钗环簪珥。
也不知道大舅舅怎么想的,非要挑这个时节去打猎!这天气莫说是骑马了,便是在日头下站上片刻都要热化了。
陛下近些年身子骨一向不大好,好容易这几个月有些精神,又正巧得空儿,这下谁敢不从命?您呐,也就当去凑个热闹吧。
我轻声打了个哈欠,要我说,大舅舅就应该好好在宫里歇着,实在想出去逛的话,就在骊山行宫住住好了,围猎有什么好玩的。
甘棠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茶盏,又倒了一杯递过来,主儿,您嘴上这样说,不就是因为自己个儿不会骑马嘛!
我被她一语道破,也不恼,摊开一张丝絮纸便准备开始画。
我这人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绘些簪钗步摇的图样,若是画得还算满意,便遣长安城里有名的铸造师打造出来。
瞧,我那首饰匣子里一堆一堆的,皆是成品。
甫一落笔,就知道这制作丝絮纸的匠人又换了一批。
甘棠见我停笔,神色也不大明朗,赶忙上前,主儿,这是怎么了?
这丝絮纸同往日的不大一样,你下次遣人去问一句,可是工匠换了人?若是换了,便同他们讲,还是上回那批更好些,尽早换回来罢。
可真是神了!上回那送纸的小厮也提了这一嘴,说是原先那些工匠派往梁国去了,现今长安刚招的一批都是新手,您可是如何瞧出来的?
我放下笔耸了耸肩,罢了,今日也不绘图样了,我且同你仔细说说吧。
甘棠站一侧仔细听着。
我一副老学究的模样,缓缓开口:匠人一般是先煮蚕茧,煮好之后呢,放到预留的竹席上头,浸入水中,再把浸泡过后的蚕茧反复捶打,使这蚕茧蓬松敞开,成为丝绵。不过在此之后呢,席子上会留下粘着的丝絮,这些丝絮就可以被用来制成咱们的丝絮纸了。
甘棠听得还算明白,微微点头。
我便又开口,只是今日这些丝絮纸,明显就是丝絮干透了直接揭下来的,倒也能用,就是平日里写惯了精细平整的,一下子不大适应。
您到底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只稍看一眼便能琢磨出这许多!这丝絮纸制价昂贵,寻常人还用不得呢,哪里还能辨别出来?
我起身活动活动,伸个懒腰,那么也不必拿去丢了,留在府里头,问问家丁小厮谁要学学写字什么的,随意拿去使罢。
她点点头笑着,甘棠替他们谢过主儿了。
我摆摆手,正要去躺会儿。
这前头突然来了个小丫鬟,翁主,长公主遣奴婢来问您这儿的细软可都收拾好了?
甘棠替我回,正收拾着呢,约莫再过一炷香便好。
那小丫头点点头,前头刚有宫里的人来报,明个儿一早就可以启程了。
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那小丫头识趣地退下。
夜里,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些羹汤。
母亲还特地遣人来问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倒是想趁此机会不去那骊山围猎。
正要开口,那小丫鬟倒是突然来了句:长公主殿下说了,若是翁主着实身子不爽吃不下东西,便把那些瓜果糕饼也一道收走,免得您看了心烦。顺道儿叫人煮些滋补的汤药端来,只是那汤药怕是不大好喝的。
说完,还偷瞧了我一眼。
甘棠在一旁偷摸着笑,我瞥了眼她,这才罢休。
你回禀母亲,我身子好着呢,明日一定准时出发。
那小丫头这才退下。
我轻哼一声,闷气坐下。
甘棠见状端了杯花浆过来,您这骊山围猎是非去不可了!
我仰头饮尽,又示意她再倒一杯,也罢也罢,去就去!
第二日一早,我硬是被甘棠拖了起来。
主儿,睁眼。
她一边替我梳妆,一边提醒我别再睡过去。
好容易终于准备妥当,进了前厅,我倒是被母亲的阵仗吓到了。
咱们这是要住多少时日?
我瞧着那大包小包的,不禁开口问道。
母亲淡淡地回了句:五六天儿吧。
五六天带这么多东西?也太大费周章了,还不如在府里头歇着呢。
她瞥了我一眼,你素日是最喜欢出去玩闹的,怎么今个儿反倒不愿意了?
我撇撇嘴,孩儿又不会骑马
是了是了。我就猜是这个缘故。母亲抚掌笑了笑,那你就在骊山行宫里头住着玩玩儿,也别去那猎场了。
我点点头,心想着在行宫里住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据说这次能见到刘彘的三位姐姐,也算是有女孩子陪我了。
咱们陛下一共就这几位公主,皆是王美人所出,自小管教严格,因而就算在宫里头碰见,也不大有功夫闲聊。
这回可真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