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既然要说被人下了蛊生了病,那便是要一副真的病了的模样,才能教人信服。
我这些日子吃的汤药本来也算是好药,不过是药三分毒,没病的人喝了嘛,俨然就是一副身子虚的样子,任谁都瞧不出真假。
孩儿不苦。我垂眸,神色淡淡。
母亲满意地笑了笑,一开始只是轻轻笑出声,而后便是遏制不住的狂肆大笑。
她栗姬想同我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缓缓出声:栗夫人平日相当迷信巫术,圣上怕是早已有所耳闻。母亲只是将计就计,她必然无所防备,查出些巫蛊诅咒的小玩意儿自然也无从狡辩。
这确实是实话,我们压根就不需要冒险派人去栽赃嫁祸,那栗姬一向就喜欢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厌胜偶人更是她自己早些年鼓捣了许久的玩意儿,到她宫里头随便一搜就全出来了。
这下子只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料她也是吃了自个儿的亏。
母亲轻轻抚上我的额头,袖间佩兰香气盈盈,权势越危险,便越有诱惑,人人趋之若鹜。阿娇,你且记着,不去夺他人的,他人便会来夺你的。一切情爱,不过梦幻泡影,只有手中的权利,才是真正摸得着握得住
母亲紧紧盯着我的眼眸,仿佛是在看我,却又仿佛在看自己。
我时常想着,人真的看得清自己吗?
不过后来便也想通了,人又何必要看清自己呢
不足两日,宫中的探子便传来消息,说是圣上命仆射搜查后宫,在栗夫人所居的明光殿内找到了巫蛊用的桐木偶人。这偶人身上倒是并未刻上谁人的生辰八字,不过巫蛊祸患,历来遭君王忌讳,如今在最为得宠的妃子寝宫被寻出,可不是生生打皇家的脸面嘛!
陛下大怒,本是要将栗姬囚于永巷待罪,然念在生养太子的情分上,罚其幽闭三月,褫夺所有封号,以儆效尤。据说这栗夫人不但毫无悔过之心,反倒斥责圣上不念旧情,在宣室殿外嚷了半日,硬是恼得陛下连午膳都未进一分。还是窦太后命人送了碗莲藕桂花羹过去,这才勉强将就了两口。
刘荣面上看是并未受牵连,只是恐怕在皇帝舅舅心里,地位已是大不如前了。
如今流言又起,有心人私下猜测,太子刘荣会否也参与其中,那巫蛊木偶究竟是用来诅咒谁的?仅仅用来诅咒一个十岁的小女娃,朝中又怎会有人相信不过此事不宜深究,若是牵扯党争,朝中必然动荡,届时刘荣的太子之位是否保得住,可就难说了。
我近日未再刻意吃那虚补的汤药,身子利索了许多,现下正待在净荷亭发着呆。
阿娇,想什么呢?
刘荣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前,微微弯下身子探向我,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玎珰声。
我只好直起身子,摆着手微微笑着说了句:太子殿下何时来的?
刚来,他背着手绕过玉几,走到我身侧,神色不明地微微开口:阿娇身子可好了些?
好些了,多谢殿下挂念。
刘荣想必并不知道我那日坠马是他母妃栗姬暗地里派人干的,可惜这回的巫蛊诅咒可是板上钉钉的,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想来他今儿的道歉嘛,就是为了后头这事儿。
许是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今日态度温和了些,他倒是愈发不好意思起来,轻声说道:孤素日只知母妃爱听信旁门左道的胡言乱语,并不知晓她竟有泼天的胆子,当真在宫中行厌胜巫蛊之术还还令表妹身子不适
殿下莫要心中歉疚,栗夫人仅是一时受人蛊惑罢了,圣上也已经作出了决断。您同此事并无关联,确是无须挂怀至此。
我这面上作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刘荣自觉无颜见我,草草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放下些益气的补品,便转身匆匆离开。
踏出净荷亭的最后一刻,忽然叹了口气,阿娇,那日馆陶姑姑去找母妃商量联姻之事
太傅估摸着已经在等殿下了,去迟了可不好。我都没有抬眸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回了这句。
他又想再说些什么,在原地呆了半晌,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