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馆陶多言干预后宫之事,只是实在不忍圣上受人蒙蔽母亲轻抿了一口柘浆,衣袖随着东风微微拂动。
我踏进昭阳殿行礼的时候,便刚听到了这句。
她见我进来,眼眸略动了动,示意我坐在旁边好生听着。
前些天去母后宫中请安,在半道上遇着程姬、唐姬等一众妃嫔诉苦,说是栗夫人见她们得圣上怜爱,心有不忿,遂派遣侍者往她们身后啐口水又听闻皇后素日被栗夫人打压,如今哪里还有中宫应当的派头,便是衣食也被克扣了不少母亲绘声绘色地说着,唇齿一开一合间将栗姬素日的做派都吐露了大概。
见皇帝舅舅蹙紧眉头神色不悦,母亲按下心中狂喜,面色如常地接道:馆陶素来也是听闻栗夫人的脾气秉性,善妒好邀宠,又是寒门出来的女子,没什么心胸和见识。原只以为她争强好胜,虽在我面前多有傲慢、礼数不周,只当她能尽心服侍皇上便好,倒是从未计较过。只是近日才知她已如此放肆,现在想来已然是藐视皇家威严,如此这般作为,置陛下于何地?置大汉颜面于何地?长此以往,怕是后宫不宁啊
话音刚落,皇帝舅舅愤然拍案:栗姬素日好耍脾气,朕只当她骄纵任性,不曾想竟还使这等子下作手段!后宫之间都不能和睦,还如何期盼宗族和睦、百姓和睦!
我心下明了,陛下倒不是心疼皇后和程姬、唐姬那一干姬妾,而是觉着自己的天子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母亲赶忙上前安抚:圣上也不用同她这般人置气,若是气坏了身子,馆陶怕是要后悔今日多此一言了。
阿姊是为朕着想,何须如此自责皇帝舅舅怕是以为母亲受了天大的委屈,面色愧疚。
母亲顺势接道,馆陶自己受委屈倒是无甚所谓,只是后宫众妃嫔如今人人自危,还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再者说,栗夫人是荣儿的母妃,太子的教养乃重中之重,亲生母亲这般作为的表率,如何不让人担忧太子的脾性?
母亲愈发作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陛下对刘荣母子的情分便愈加减少一分。
我只在殿内一角安静端坐着,垂眸盯着自己腰间的玉舞人。
阿娇,今日怎心绪不佳?舅舅突然注意到我,关切地问道。
我缓缓起身行礼,回想起母亲教我说的几句话:回圣上的话,近些日子身上略有些不爽
皇帝舅舅见我如此模样,愈发关怀:可有传唤医官?
嘿,这皇帝的表面功夫也是做得足,上回我和刘娉吵架事儿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现下倒是一口一个关心了。
更别提我从马上摔下来的那回,查不查得出结果是一回事,查都不查一下是怎么个意思?装模作样说是被惊着了,老毛病又犯了,就急急忙忙从骊山跑回了宫里,随意处置些戍卫,也算是了事儿,倒是会糊弄人。
母亲迅速接过话茬:宫中几位医官来我们馆陶府瞧过,含含糊糊都说没什么毛病。后来太医令也来看过,说是无甚大碍。可吃了几服药,却也不见好。阿娇终日心思郁结的模样,我这做母亲的瞧了着实是心疼。昨日府上请来了位乡野之间颇有名气的坐堂医,说阿娇怕是
怕是什么?
母亲一副难于开口的神情,怕是被人下了巫蛊诅咒
皇帝舅舅神色一凛,巫蛊?
母亲缓缓点头,巫蛊之术素来是皇家最为避讳之事,因而迟迟不敢禀报。
圣上双手紧攥,眉宇间早已掩不住愤懑之气:来人呐,即刻去查
母亲上前劝阻:圣上莫要动气,此事并无确凿证据,再者这范围也着实广了些,难不成要将所有与阿娇熟识的人全查一遍?莫说住在宫外的那些贵戚世家心下一万个不愿意,就光是宫里头的妃嫔,恐怕都要暗地里埋怨了。
皇帝舅舅眉头微皱,阿姐说的是,这宫里宫外一起查,怕是要人心惶惶了。
母亲连忙又作出一副委屈模样,握紧了帕子,阿娇年幼,也不知是能得罪了谁,竟下此狠手。这事儿若是止于此便也罢了,就怕此人日后将这巫蛊之术用在陛下身上,那我汉室江山可还如何安宁?她刻意强调了陛下二字,生怕皇帝舅舅漏听了。
这话刚一完,陛下立马拧紧眉头,大汉怎容得如此奸邪之术?阿姐莫要多虑,朕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巫蛊祸患,历来是帝王最忌讳的事儿。
果然,只有将火引到陛下身上,他才会狠下心来彻查。
母亲携我谢过圣上,早早退下了。
辎车上,她抚着我的肩头,微一挑眉,我的好阿娇,近日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