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日饮了不少果酒,身子疲乏了许多,斜斜偏靠在辎车上。
母亲,孩儿有一疑惑。我轻声发问。
说罢。她身子略朝我转了转。
梁王小舅舅多次回长安,为何孩阿娇幼时未曾见过他?
母亲握住我戴着串珠的左手,轻拍了拍,你皇祖母偏爱梁王,多次以思亲为由唤他入朝。只是每次梁王一来,母后便忘记了还有我们这些孩子,终日拉着他话家常莫要说你,就连我和圣上,见到他的时日也是不多的。
我微微叹气,皇祖母也是过于偏心了些,您日夜进宫陪伴,想着法子哄她老人家开心,却是划不来的!
母亲垂眸看我,将我伏于她怀中,阿娇莫要忿忿不平,他日刘彘继了皇位,你便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届时母亲同你,都将成为大汉最尊崇的女人!
我今日也不知怎么有胆量,竟是吐露了心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母亲,阿娇无意于当皇后
母亲眉毛一挑,放开我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今日用的龙脑香颇为冲鼻,从两袖间钻出倒也是有些呛人。
阿娇,你可是忘了母亲是何人?
孩儿一刻未忘。我缓缓抬头看她,望得满头珠翠。
是了,我母亲可是馆陶公主,天下最尊崇的长公主。
他日圣上千秋,新帝继位,想保世代荣宠不衰,便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母亲盯着我,缓缓吐出一句:你两位哥哥再怎么聪慧机敏,也只能继个爵位,想靠他们振兴我馆陶公主府怕是无甚希望了。阿娇,母亲只能靠你了!
我在母亲炽热的目光下,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缓缓点点头。
她似是还有些不放心,拉过我的肩膀,轻抚上我的脸:阿娇,母亲为你博得这一世的尊荣,你也要保我们府上世代的荣耀!你难道甘心只当一个小小翁主?甘心让我们的子孙权利地位代代被削减吗?
我亦听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晓得后来看到母亲终于满意地笑了。
罢了,每一个皇室的孩子,从一出生便有自己的职责。
我于母亲而言,是维持荣宠不衰的最大希望。
自儿时起,哥哥们出入宫闱的次数一只手便可数得清,而我却能日日伴在母亲身边,随意在宫中穿梭。
旁人见到我,自会耳语一句:那是馆陶公主的女儿!
我代表的,是我母亲,亦是长公主全府上下的尊荣。
阿娇,母亲希望你会是未来的皇后,你也一定会是!
母亲的话向来比圣旨都管用,但凡是她说的,倒没有不成真的。
自这晚宴过后,一连好几日,梁王常来我们府上走动,说是久居封地,未同我母亲多加联络,如今竟是生分了不少。
母亲听了这话,哪还敢日日跑宫中去,只得待在府里见客,唯恐那梁王到皇外祖母面前说些坏话。
我却晓得梁王小舅舅并非那般嚼舌根的小人,就算是顾忌姊弟情分,也不会给她使绊子。再者,母亲好歹也是皇外祖母唯一的女儿,虽同梁王相比略冷落了些,却还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哪有人会没来由地要揪她的小辫子,岂不是给外祖母添堵?
不过想来想去,这些话也不必同母亲说。
她不往宫里跑,长安城都消停了些。
百姓们耍耍蹴鞠斗斗鸡,王公贵族雅歌投壶,射覆谜。
我也不用劳心伤神,总算是乐得自在。
阿娇,舅舅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我甫一进前厅,还未行礼,便听得此话。
母亲端坐着喝了口茶,也未替我回答。
估摸着去不去也无甚所谓。
想来母亲这几日招待梁王,也着实费心费力了些,寻个空档让她歇息片刻也好。
我便点点头,笑了笑说: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梁王也是有趣,偏爱往那市井巷子里钻,也不叫侍从跟着,出门便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晃一通,不过天底下确实没有这般好看的苍蝇
小舅舅,咱们这是要干嘛去?我抬头望他,作出一副不谙世事孩童的表情,大眼汪汪的。
刘武低头盯着我的发髻好一阵儿,顾左右而言他,阿娇每次戴的发饰都不大一样。
真是稀奇,我同他便也只见过几次罢了,这几日戴的发饰又正巧是形制模样差不多的,顶多就是工匠手艺不同。他只近看了几眼,便能觉察出来,当真是细致入微。
再想想我唯一接触过的几个男子,陛下就不说了,单是刘荣、刘彘、曹寿那几个直愣愣的大小伙子,没一个注意过这些。
这厢突然来个心细的,倒叫人不好意思起来。
我回过神来,低眉回了句:也没有其他偏好,就是喜欢绘些步摇钗环、簪珥华胜的图样,绘好了便着长安城里的匠人们打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