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沿着木阶缓缓走上古味斋的二楼,便在沿街的窗口那儿看见了一身劲装的云玺。
他小小地惊诧了一瞬,而后才在她对面落座,无奈地叹息道:“看来殿下这是打算放纵临华殿里的蛀虫们上蹿下跳了。”
否则,她为何要选在西市里最为热闹的点心阁子谈事儿?
只能说明,这人多眼杂的去处,都比现在的临华殿、忠正王府来得隐秘。
言喻在山林市集中自由自在惯了,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时时谨慎、小心提防的束缚感。
他扶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要不,你列张单子给我,我让听雨阁再悄无声息地动个手?”
“那可不行——”云玺看他头疼,只觉得好笑,凑上前就在他的太阳穴上揉了一把。
“兵法云,示之以动,益动而巽。”小狐狸勾唇笑得张扬又恶劣,“我打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矛为何物,盾又为何物?”
云玺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箭,在言喻面前飞快地晃悠了一圈,又揣回了怀中。
言喻:“……”
他只觉得眼前金光一现,什么也没有看清。
不过联想到云玺今天去了梓榆殿,他灵光一现,道:“矛为他的亲兵,盾为罗乔?只是……你二哥竟会将他安身立命的资本给你?”
“哼——”云玺骄傲地一扬脸,嗤道,“他这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求着我嘛!”
“对付我?”
云玺颔首,收敛了浮夸的笑意,哑着声说道:“他想借刀杀人,我也想挑拨离间。顺了他的意之时,顺便再让他与罗乔,甚至是与整个楚地,都再也无法达成同盟。”
“而我要做的,是在小将前往楚地的途中,让二哥自己的禁军将他绑了回来。”
绑回来不够,还得请言喻暗中派人,设法让罗乔知道绑了他亲信的,正是云璧。
她倒要看看,她的兄长在除不掉言喻又拉不拢楚国的情形下,该如何全身而退!
言喻听了,却是下意识地一皱眉,问:“你的意思是,他尚未与罗乔结盟?”
“否则,他为何自己不给罗乔传书?”
她正反问着言喻,忽然想到了什么,差点儿就拍案而起了:“你的意思是,他又想在途中把信件换了?”
事关天子安危,云玺就算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可能让一个她才见过一面的小将带口谕给楚世子。
而一旦她再次传信给罗乔,这其中,可以容他肆意扭曲编撰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
也未必。
或许有些事儿他并不打算让云玺知晓,正好在途中替换的书信中附上——
借她之手,向楚地求援,或许只是为了蒙蔽她,让她误以为他云璧此前并不曾与楚人勾结。日后他与楚人勾结之事暴露,那她云玺也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云玺只觉得后背小衫都被冷汗浸湿——她望了望窗外的几支迎春,更觉得恐怖了几分。
她从前竟将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兄长当成了一个不知世事的莽夫!
真是滑稽可笑至极!
言喻轻叩着桌子,冷声道:“不止如此。这世上,唯一敢断言我的身份的,只有罗乔一人。”
而云璧之所以敢让软梦在被替换了的书信中写入他的身份,恐怕也是认定了他的身份。
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之前,或许前头需要有无数或明显或细微的铺垫,更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善后。
而揭露一个现成的事实,则完全不必那么麻烦——只消将事实铺陈在云玺面前,以她的慧黠,自然会联想到此前言喻的种种言行举止。
再加上软梦微不可察的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