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夜风起,传来一缕马嘶,弋弋,唤醒残梦。
“青海骢,它想念家乡啦。”羿晃放下烛盏,悄然入座。
宦人老仆低头道:“是,老奴前去望一眼。”
羿晃陷入某种思绪之弦。
这老仆跟随羿晃多年,乃是吐谷浑人氏,名叫赫连伦,以精通马语为擅。
人无癖不可交也,万物有灵,安得妖妄自大邪?
自匈奴西迁,鲜卑族人逐渐入侵漠北高原,吐谷浑,乃鲜卑尨族太子慕容廆之庶长兄也,初侵入时节,父王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隶附吐谷浑,居于西方,号称熊耳山漠西鲜卑。
待父病卒,慕容廆即位,逢二部马斗。
慕容廆怒道:“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
吐谷浑说:“马为牲畜,斗乃其獣性使然,何怒于人邪!乖别甚易,当去汝于万里之外。”
于是举族遂行。
廆悔之,鲜卑谓兄为阿干,廆追思之,作《阿干之歌》,岁暮穷思,常歌之。
吐谷浑策马西行,引族人迁往青海湖地界,逐渐汇聚于斯、结寨栖息、繁衍种落,后世遂以先祖名字为国号,在青海高原,书写一个奇幻民族的传奇。
吐谷浑的族人,准确洞察青海湖的物候窗口,利用她独特的水质、环湖草场、湖中岛屿等天然优势,引进波斯种鵔,改造鲜卑马,培育出龙种名马,青海骢,成为帝国的吉光片羽。
鲜卑马属于草原马科,不适应高海拔恶劣的气候;从匈奴草原迁居青海高原后,务须优化其獣性,以适应物竞天择的魔戒的考验。
吐谷浑人画龙点睛,参神獣、湖水、岛屿、林场、候鸟、蒹葭、仙草之奇缘,钟灵毓秀于龙种马之奇举,史书多有记载。
太史公筆录:“吐谷浑有青海骢,朝野佥载。”
《魏书》云:“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天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是也。”
妙通青海湖心,龙駒岛,行隔离之举,优化獣魂,乃吐谷浑妙解马语之始也。
青海骢,历来矫健剽悍、风驰电掣,而且通灵物语、清嘶袭人。
吐谷浑人的龙种马,青海骢,曾经不远万里、横跨中亚,前往萨珊波斯,并在里海东岸扎下根来。
《天宝异珍》说:“龙种马,出西海之波,有鳞角,其牝马有驹,驰骋于野,当地无敢同牧,乃被引入海流中,不复出焉。”
耳际又传来青海骢的嘶鸣,流风卷浪、繁星坠落。
要知这云中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无论前朝如何变幻。
风尘鸿洞、嬗变更迭、兵连祸结。
今天,我来了。
俱往矣,匈奴北庭、鲜卑世家、突厥汗国。
如今沙陀、契丹兩大魔界家族,亦欲以此为筹码,博弈苍穹,之斗转星移、奉天承运。
如今这云中城,乃河东判官谭峭的节度,衔云中刺史,拥兵自重。
“谭峭,何许人也?”
羿晃枯坐沉吟。
烛光。
曳出他长长的昏暗的身影。
忽听得,一行窸窣的脚步声,飘然而来,来人信口吟道:“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海东边。蓬莱信道无多路,只在平生拄杖前。”
羿晃大喜之下,靸了木屐冲出大帐,迎候烟客降临。
残月如钩、夜色浩荡。
但见一道人阶下伫立,拱手而已。
羿晃忙下阶厮见,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快请随我进帐叙话,正当请教也。”言语间挽了他的袖袍,挑帘进帐,分宾主就坐。
来人正是筑庐贺兰山,仙号丹霞真人的公孙茂,乃羿晃当年游历西域时,结交的道侣。
生涯契阔、沧海桑梓,恍然数十年不敌弹指一挥呃。
少时,侍女奉上清茶、饵糕,二人对几宽坐,化外悠游。
二人说起当年音凹峡邂逅、结伴穷游,皆是拊掌大笑、引为平生之幸事也!
那一年,羿晃不过十五六年纪,凭一身少年意气、粗浅道术,只身闯荡异域,来到凉州的参合南山地界,音凹峡,寻访一科天生尤物,嬂蜂。
嬂蜂后来为应对气候变化,产生基因链变异,遂分化为数个支系……玉峰、绿蜂、蜜蜂、虎头、黑蜂。
据说这里出现了早已灭绝的嬂蜂,嬂蜂所吐蜂胶、天下独绝;嬂蜂与天山翠鹿、辽河蠪蚳并称帝国精灵,乃修真之人无上助力仙缘,岂可不前往一探、会晤其魂。
羿晃跨乘一匹敕勒川駮马,一翩逍遥游,也不性急,也不拜访西凉人家。信马由缰、一路任性行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