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走了,带着千叶夫人离开了江中市,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看样子,小杨的故事,好像结束了。
甚至,连何叔和阿彪都无不如此认为。
但是,当一个月后,中秋前,无名孤岛又来了一个人,他们方知道,很可能,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每逢佳节倍思亲。
尤其是,中秋佳节,这是华夏标签性的人月两团圆的节日。
农历,八月十二。
秋意已浓,海风有了冷意。
阿彪从内陆采购回来大量的生活物资,这都是给何叔留着用的。
阿凌自从送了许皓出去后,至今未归,何叔已告知,阿凌回家和家人聚一聚,然后,他顶替了许皓,去了录取许皓的大学学府。
当时,阿彪有点奇怪,既然许皓通过了考核,开始训练了,那么,他去不去上学结果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在校就读,他的学藉依然保留,三四年后,自然会有人把成绩不错的毕业证书、文凭交到他手上,又何必还要阿凌顶着,浪费时间呢?
后来,何叔说了,阿凌顶替许皓入驻该学院,目的决非读书,而是办事。
所谓办事,就是执行任务。
至于,执行什么任务,阿彪没有问,何叔似乎也忘了说。
阿彪没有问,那是他的心思已经跟家联在一起了,归心似箭。打算陪何叔吃了午饭便回家。
这样说吧,他们四人组里,除了小杨从孤儿院被养父养母领养,后来,他的优秀被组织挖掘、磨炼有成的时候,养父养母双双车祸而亡,真正无家可归之外,阿彪阿凌,甚至何叔都各自拥有家,但不知如何,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过何叔谈及他的家人半个字。
显然,何叔必有其难言之隐,或许是一段伤痛。既然如此,做人便须得厚道,别人的伤疤,休轻易去触碰。
故此,无论是阿彪,还是阿凌或小杨,都从来没有问过何叔的家。
午餐是丰盛的,天上飞的铁板串烧麻雀,地上爬的红烧排骨,水中游的红烧鲤鱼,卤猪耳朵丝,老鸡汤,环保蔬菜,更有那酒伴侣脆皮花生米。
据说,有花生米的酒席,没有红星二锅头是没有灵魂的。
所以,红星二锅头不敢缺席。
宴是好宴,但心情未必好。
往年,这个时候,哪怕他们工作再忙,无论身在世界各地,也会赶回来,聚一聚。
可是,如今,小杨走了。
阿凌“上学”不回,分明与小杨的离开不无关系,兴许,他的心情和阿彪此刻一样,徬徨,失落,黯然。
何叔的心情也很沉重。
可以说,他是“江湖判官”这个团体的元老,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离离合合,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他已麻木,无论迎来一张张脸孔由稚嫩到成长,还是送走一曲曲英雄落寞的哀调,很难调动起他情绪的波动。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有了苍老的意识。
人,老了,就会容易疲倦。
他突然觉得,他有点疲倦了。
疲倦的人,总是轻易想到一个地方——家。
家?
他鼻子轻轻哼出一串烟雾,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但眼里却是深深的刺痛,仿佛含着一枚针。
“我说老何,”阿彪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举起酒杯,隔空虚碰一下,“有件事,好久好久就想问你了,但却忍住了,今天,我忍不住了,忍不住想问问你……”
何叔淡淡道:“既然,忍了那么久的,不妨继续忍下去。”
阿彪抬起眼睛,认真的盯着何叔的眼睛,后者的眼神一片漠然,就好像是他们的中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隔着两个平行世界,互不相干的世界。阿彪立刻懂了,笑笑道:“你说,杜家,郭家,谁先找到这里?”
何叔似乎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笑笑道:“杜家,不,正确来说,是杜三娘。”
阿彪奇道:“为什么会是她?”
门外竟然也传来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门口一暗,一个白裙如雪的俏美女人,背着手,慢慢走了进来。
杜三娘。
阿彪扭头,和何叔看向杜三娘。
何叔叹息:“因为,爱的魔力。”
阿彪和杜三娘不约而同道:“爱的魔力?”
何叔淡淡道:“其实,爱和恨的力量一样可怕。区别在于,仇恨一个人,绝非手起刀落给仇人一刀捅死那么简单,往往有很多精细布局才能实现,也就是需要较长的时间。”
微微一顿,何叔接道:“爱,那就简单粗暴多了,只需要心里坚定了信念,即便是千山万壑那又如何,诚意所致,披荆斩棘,莫不是康庄大道,一往无前。”
阿彪陷入沉思。
杜三娘眼睛发光,笑笑道:“那么,叔,您是不是会告诉我,小杨在哪里?”
“不会,”何叔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杜三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仿佛冻上了一层冰,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立刻降低了好几度。
但是,何叔视之莫睹,依然喝酒,还挟了块排骨送进嘴巴,慢慢的咀嚼,模糊不清道:“如果饿了,就吃饭,碗筷在厨房里自己拿。”
阿彪点点头,道:“大远水路,也该饿了吧。”
杜三娘揉揉僵硬的脸,努力舒松下来,勉强笑笑:“是的,我饿了。”
她转身找厨房拿碗筷去了。
何叔叹了口气。
阿彪也叹息。
因为,他们知道,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