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个大富豪的大手笔,这一片别墅形的建筑物,光住人的房子就二十多间,呈扇形筑以一座小山之背,本该是岩石嶙峋的院子,硬是被铲平,然后拉来内陆山泥厚厚的覆盖一层,植上花花草草,强行撑起一座花园式豪宅。
遗憾的是,十多年欠了修理,昔日之奢华已在岁月的腐蚀之中逝去,剥落的墙漆、门漆,院子杂草丛生有如腰高,更有那不知名的藤蔓把原本干净平坦的路径穿绕,且还意犹未尽的跟各种草木缠绵上了。放眼过去,用满目疮痍形容,都不嫌过分。
黄昏,西边天际的夕阳已有一半泡入海里,海面通红如血,晚风徐徐送来了几许淡淡的咸腥气息,眯眼望去,使人当真有面对一片血液的错觉。
伫立在海边岩石上的许皓喃喃低语:“为什么我似乎看见了血,人说在大海中,不都是顿有心胸开阔之境么?难道我看的是假海?”
“海当然是真的,”不知什么时候,小杨出现在他的身边,吸了口烟,长长吐出,悠悠道:“大海不是普度众生的佛,它更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心境的镜子。”
许皓微一怔,道:“镜子?你是说,我感觉看见了血液,是由于我心里隐藏着杀机?”
小杨微微点头,神色有点凝重:“不错。”
许皓立刻否认:“不可能!我就一学生,平时与人为善,既没得罪人,更无怨恨别人,哪里来的杀机?”
小杨淡淡道:“或许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毕竟,换谁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顿,不生怨恨,那是假的。”
许皓又是一怔。
小杨道出了他的心声,的确,刚才,他忆起了昨晚上的遭遇。正如他所言,他平时待人随和,言语素雅,不仅舍友喜欢,同学们的关系也极是融洽,可说是好好同学一枚。而这舍友聚餐,却平白无故被砸个伤员模样,他的心里不仅有怨恨,而且是很深的恨意,恨不得把那男子掐死,扔进这大海里喂鲨鱼。
俗话说,别教老实人生气,老实人一般不容易生气,但生气起来,自己都害怕。
许皓心头生出一丝悸动,道:“那我该怎么办?”
小杨道:“这两天,你随便走走,便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旅游两天,船回来了,会有人送你回去。”
话毕,小杨背着双手转身就走。
许皓也转过身来,道:“大哥,我叫许皓,还没请教?”
小杨足下微微一顿,头也不回,淡淡道:“我只不过是这孤岛的一只散野之鬼,我们之间,以后不会相遇,所以没有必要相互记挂。”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脚步起落间,逐渐远去。
厨房,香气阵阵,不用看,也知道何叔在做水煮鱼。
小杨手扶门框,吊儿郎当的看着正在忙碌晚餐的何叔,以背向门的何叔也并没搭理他。
小杨突然道:“你可知道阿凌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何叔手上一凝,道:“不知道。”
然后一边撤退柴火,一边缓缓道:“阿凌只说他经过那儿,顺手把他救出来的。”
按理说,用脸盆做锅,架柴灶上煮食,肯定会把盆底烧个黑漆的,但事实上灶孔上平放了一块铁板,脸盆放在铁板上,然后铁板下面受柴火燃烧,再传热至脸盆,保持了脸盆的洁净。
小杨冷笑一声,道:“顺手救的,也不用往这里带吧,往医院一扔,大不了花点钱就可解决了。”
何叔道:“或许医院的手续繁琐,他没有那个闲暇罢。”
小杨微微皱眉,道:“十年以来,这里没有外人进来,万一……”
何叔淡淡道:“这有何难,揍昏他送出去呗。”
小杨微一怔,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好法子。
“好!老何,这里你年纪最大,自然是经验最丰富,由你完成这个任务,绝对是众望所归的。”
“别!这事还得你来,毕竟你业务精深,年少有为——”
何叔忍不住着急的转身过来,小杨却是不见了,手上的勺子当的撂在灶台上,低声嘟囔:“呸,我这不是坑自己么……”
次日下雨了。
这是一场豪雨,一下便是两天。
两天当中,许皓大部分时间在厅里喝茶度过,无聊极处时,便钻进厨房给何叔打下手。
下雨天的,他以为何叔要冒雨捉鱼的,这时才知道,从厨房的后门穿出去,筑有一个大鱼池,养着好几十条肥美大鱼。不止如此,鱼池旁边,更有一片菜地,植着绿油油的各种蔬菜。
把许皓看得怦然心动,忍不住摘了一把,改善改善伙食。
看的出来,这都是何叔的手艺,小杨太懒了,除了日常三餐准时进厅开吃,平时基本上看不到人,就钻进在他的屋子里睡觉。
有时候,许皓忍不住想着,这孤岛没有网络,做宅男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个大好青年也不可能那么嗜睡,至少,每当到点就餐时刻,他掐的非常精确,精确到何叔和许皓刚刚端来脸盆碗筷,他的身影便在厅门口出现了。偏偏,他的目光清澈,完全没有梦中方醒那种睡眼惺忪之态。
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他还发现,连何叔也是如此,除了日常三餐和做饭时候见到他,其余之时,亦是人影不见。许皓的确有些好奇,但并不强烈。
正如小杨所言,如此一去,别后之余生再无交接,相互记挂,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