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主角是小勃律的使者，圣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她这边，转而同使者谈起小勃律的风俗舞乐。

柳青萍安安静静坐在杨铉身侧，也不似旁的乐人与主座的贵客饮酒嬉笑。她深知自己的处境，不顾吴昭仪时不时探究的眼风，仍自岿然不动。

众宾客绕着硕大食床席地而坐，食床正中央炙着一头全羊，一旁有刀工精熟的厨人正制作飞鸾脍，席间摆放的尽是名贵菜肴：交加鸭脂、八仙盘花、金丸玉叶脍、羊肚包子鹅……玉盘珍馐，不一而足。

此时灯前月下，华筵对酌。酒宴正到酣处，大臣宾客没了刚开始的拘谨，三五成群聚坐在一处，饮到痛快处，当席高歌吟唱，召之即舞。

一个个貌美宫娥游走席间贵客的食案，香风阵阵如同穿花的蝶。

忽而一阵香风飘过，接着就是叮铃咣当一阵酒器翻倒的声音。

一个布酒的小宫娥脚下一个趔趄，食托上的装着各色佳酿的酒具倾倒地七七八八。大半洒在杨铉的身上，柳青萍因为时时警惕处处小心，在那宫娥即将跌倒时，提前避开倒也没挨上。

小宫娥诚惶诚恐，跪倒在地：“将军恕罪。”

因宴会上声音嘈杂，圣人与使者正在讨论乐舞，议到兴处，圣人随手抄起一个羯鼓，正在击节，自然没理会宴会一角的小插曲。

倒是吴昭仪往这边瞥了一眼，似乎没料到与柳青萍正好对视。

柳青萍对上了一双湛然如电的眸子，似乎跟在绫绮殿见到的吴昭仪不大一样，让她想到吴昭仪的表弟高皎，高皎在谋求算计时也有这样的目光。

见柳青萍打量她，吴昭仪甚至还很和善地朝她举杯示意。

柳青萍的手紧紧攥着酒樽，上位置朝她端酒杯致意，照理说她无论如何都要喝下这杯酒。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感觉即将要发生什么自己偏又无能为力。这种不安自圣人准她宴上献艺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减，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吴昭仪的凌凌目光还笼罩着她，柳青萍心一横，吴昭仪总不至于蠢到直接在酒水中做手脚。

她正准备举起酒樽一饮而尽，有一个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借着这个由头，她慌忙放下酒樽，悄悄舒了口气。

“我瞧杨将军方才出去了，才过来寻你。”来人正是音声博士姜鸿。

柳青萍颇感意外：“姜博士可是找我有事？”

姜鸿手上还端着茶盘：“无甚要紧事，只是见你似乎不喜饮酒，这是今年新供的明前茶，你可以尝尝。”

柳青萍一时摸不清此人路数，不知方才是不是有意为她解围，也不知为何突然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示好。

姜鸿瞧见柳青萍如惊弓之鸟般处处防范，叹了口气道：“你娘在我幼时曾救过我，你可以信我。”

他分了一杯茶，放在柳青萍的桌案上，在端起茶盘起身离开时，悄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小心郑意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