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缘浅情深(1 / 2)

大清早,鱼安安和长弃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

鱼安安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顶着一张困倦惺忪的脸走出房间,一眼便看到外面站着好几个粗布短衣打扮的男人,瞬间就清醒了。

云蛰也站在他们中间,正神采飞扬地说着话,转眼察觉到她的存在,便立刻换成一张殷切的笑容小跑过来。

其神情状态切换自如,没有任何缓冲,变脸速度和自然度简直令人叹服。

“姑娘您醒了,您瞧,这几位都是咱们大人特意为您找来的工匠,是来整修装饰铺面的。”

云蛰说着行个礼,又凑近一点,笑嘻嘻补充道:“从今天起,他们都听您的,姑娘想怎么布置咱们就怎么布置,银子不是问题,咱们大人已经交过定金了。”

布庄从前的装潢就很不错,处处都透着精美的质感,唯独放布匹的货架与摆放首饰的货架存在很大的差异。

所以鱼安安昨晚就已经打算好,只换掉楼里的货架,格局和别的装饰都不用改动。

省钱又省力!

“云蛰。”鱼安安又扫两眼不远处那几位工匠,看衣着就不像寻常便宜好用的那些梓人,于是拉着云蛰往旁边走几步,低声问道:“能把定金要回来吗?”

云蛰惊讶地问道:“您不喜欢这几位?他们坊里还有别的工匠,要不小的……”

“不是!”鱼安安打断他,停顿片刻才说道:“我已经找好人了。”

晏非手里能有多少积蓄?这后院里的所有家具都是他出钱买的,看那质量就知道不便宜。

如今他每月能拿到的收益又大不如从前,家里还养着几口人,再让他这么花下去,非得破产不行。

“这……”云蛰脸上闪过意外之色,沉吟半晌,十分为难道:“这么大的事情,小的做不了主。要不……您亲自去跟大人谈一谈?”

他说完,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其实他可以传话回去的,但昨晚大人和鱼姑娘之间好像发生了不愉快,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对,于是就想找个借口让他们见个面。

“嗯,也好!”鱼安安考虑了一会儿就答应了,说完便转身回屋洗漱。

留下云蛰怔在原地,似有些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心里又惊又喜。

鱼安安出发去晏宅时,长弃还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她昨晚睡得太晚,就算现在醒了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想等会儿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她才刚重新培养出来一点睡意,景儿就进来小声说道:“姑娘,咱们大人来了!”

长弃心头一惊,睡意全无,坐起来不确定地问道:“谁?”

景儿眨眼补充一句,“您兄长!”

长弃“嘶”了一声,昨天叫他来他都不来,今天鱼姐姐刚出门他就出现了,这是瞅准了时机啊。

从前她怎么不觉得,远哥哥居然是这么不硬气的人,一点都不像那个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从容不迫的远哥哥。

晏宅。

鱼安安坐在宋氏屋里等晏非下值回家。

“娘,最近天气都不错的,秋高气爽,城外有片枫林特别好看,您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吗?”鱼安安说完,再次灌下一杯水来解渴。

她已经劝过宋氏无数次,使出浑身解数,可不管好说歹说,总是说不到宋氏心里去。

然而,宋氏越是不配合,她的决心就越大,她一定要说服宋氏。

“我这身子,说几句话都费劲,床也下不去,去啥城外啊。你要是想去,就让拂奴陪着去。”宋氏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虚弱,听的人心里一阵紧张。

鱼安安想了想,忽然间觉得,光是旁敲侧击地引导这力度太小了。

宋氏这是心病,不能总是想着逃避,只有把那化脓的伤口里的烂肉剔除干净,再敷上膏药,让伤口重新愈合,方能彻底根治。

“娘,其实您这病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您肯放宽心态,愿意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的。”

鱼安安语气诚恳,直直望着她,轻轻按住她干枯粗糙的手背,柔声道:“只有您的身体好了,晏非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他肩上的担子也能卸下一点,是不是?”

起先宋氏还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过了一会儿,瞳孔才猛地震动几下,虚弱木讷的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

半晌,她抖动着胳膊抬起来,一把捂住发红的双眼。

鱼安安亦紧张地握住她另一只手。

不知过去多久,宋氏终于发出干涩颤抖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是报应吧,这么多年了,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大城被洪水卷走的画面。我忘不掉,要不是儿子还在,我早就想去找他爹了,大城一个人在下面太孤苦了,我想陪着他。”

“娘!”鱼安安瞳孔骤然缩紧,轻轻晃着她的胳膊,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怕她再深陷其中。

然而宋氏却毫无反应,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来势汹汹地大水当中。

只是这次她不想再挣扎,甚至带着一丝期盼,希望晏大诚能够抓住她的手,带她一起走。

她脸上的死气浓到鱼安安心惊肉跳,手脚迅速变凉,急切地喊道:“娘,娘,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想,爹拼着性命救下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好好活着,他肯定不想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还有晏非,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支撑,要是你也丢下他不管,他该有多难过啊,你让他怎么活呢?”

“拂奴……”宋氏依然捂着自己的眼睛,呓语般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好半晌才从这里面找回一丝神智。

“丫头!”宋氏缓缓拿下手,眼里布满可怕的血丝,好像随时会变成血水淌下来,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鱼安安,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还有你,你要陪着拂奴,一直陪着他。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辜负他,你不能……”

鱼安安惊地眼神一缩,不可思议地望着好像走火入魔的宋氏,想要收回手后退。可是她才刚动了一下,就被宋氏一把抓住手,对方的指甲狠狠划过她的手背,在上面留下几道破皮的红印子。

“嘶……”

鱼安安疼地面色发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幸好没有流血。

她在宋氏近似疯狂又哀求地注视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抓住一个重点,“当年我是被卖去你们家的,连个正经成亲仪式都没有,那个时候,大概谁也没想到拂奴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鱼安安顿了顿,感觉到宋氏的眼神又产生一点变化,便继续说道:“他现在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再也不是宝晏村里那个任人嘲笑的病秧子,他可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宋氏用力滚动了一下喉头,眼神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您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以后如何在官场上挣下无数荣耀,不想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吗?那会是一场足够羡煞宝晏村所有人的婚礼,您应该看看的,现在的晏非比曾经嘲笑他的那些人都要耀眼。”

宋氏眼里的血丝褪下些许,眼神里逐渐聚拢起光彩,然而就在那光芒即将到达顶峰时又陡然停滞。

她再次用力握住鱼安安的手,生怕她会跑了似的谨慎又小心,嘶哑着声音问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愿意再嫁给拂奴了?”

“……”鱼安安再次想要抽回手,可宋氏明明撑着虚弱的身体,手掌却如铁钳般死死抓住她不放,那是一种执念所撑起的力量。

鱼安安不敢挣扎地太用力,害怕宋氏一个激动再晕过去。

“我记得娘以前并不是很喜欢我,后来我还抛下了拂奴,您不是应该更讨厌我更恨我吗?”

闻言宋氏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半晌后,突然松开她的手,转头看向窗外。

“我心里一直怨你,也恨你,可拂奴要护着你,念着你,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心扑在你身上,我劝不动,还能咋办?”

鱼安安一下子缩回手,藏在袖子里用力扣着掌心,想要用疼痛来刺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就听到宋氏再次说道:“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只要拂奴能过得好,他想做啥,娶谁,我都依他。”

“也许您……误会了呢……”鱼安安迟疑地望着她,不敢深想她那些话。

宋氏苦涩笑道:“你不知道,当年你跑了以后,拂奴就大病一场。可他为了你,撑着病痛跪在我和他爹面前,哀求我们不要再找人抓你,他为了能让你走的安心,甚至瞒着我们连休书都写了……”

鱼安安顿觉胸腔里燃起一团烈焰,数根铁针穿心而过,留下一片火热的刺痛。

那封休书就是晏非送给她的生辰礼,他不仅肯放她走,还彻底还了她自由。

那个时候的晏非,对她用情至深,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明明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需要家人呵护的孩子。

“家乡发生水患时,我和拂奴也差点死掉,被贵人救下以后,我们一直住在州府养病。直到三个月以后,我的病情稍有好转,拂奴就回了趟遂安县。”

宋氏看着鱼安安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我们都觉得你早就离开了遂安县,肯定还活着,可拂奴还是不放心,非要亲自回去看看。结果……”

鱼安安忽然想到前不久她和晏非重逢时,他们在酒楼里的谈话,当时他说话总是模棱两可、欲言又止,好像瞒着许多事情。

所以他根本不是记不清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是当年回去的时候又发生过什么事,所以至今都不愿意再提。

“结果怎么了?”鱼安安有些等不及地追问道。

宋氏眼神暗沉下来,盯着她说:“我也也不知道他回遂安县以后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当天夜里就赶了回来,失魂落魄好几天,再后来整个人就变了。”

那个时候鱼安安还在遂安县,也一直在打听晏非他们的消息。晏非若有心找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可她清楚地记得,他们并没有见过面。

可那段时间里……

一张脸陡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成型——她在看到晏非留给她的休书时,整个人都崩溃了,那些天她过得很不好,常常忍不住掉眼泪。

后来何礼又来找她,劝她跟他一起回州府生活。可那个时候她刚深切意识到晏非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既后悔又怨恨自己太无情,要是能早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所以,她当时站在大街上就忍不住痛哭起来,何礼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之后好像还把哭地筋疲力竭地她揽进了怀里。

难道,刚好就被晏非给看见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误会那么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坚信她喜欢何礼。

原来,当年他们因为这个误会又错过一次?!

思及此,鱼安安不觉挺直背脊,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傍晚,晏非从衙门回来,刚进门就听说鱼安安正在花厅等着他。所以他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就大步走去花厅。

花厅里燃着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地细响,桌子上摆着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当中。

晏非盯着鱼安安背对着门口地身影,他开门的动作有些急,发出不小的声音,谁知鱼安安好像没有听见,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