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得徐宅,徐财主已将酒菜香烛纸钱备好,放置在稻场坎边。向腊生猜到覃声鸾心中所想,就问了一句:“带上这些?”覃声鸾点点头,向腊生在阶沿上找个背篓,将一应物品背上,随着覃声鸾,就着月色向侧面山脚走去。
沿途少不得碰见几拨巡逻教勇远远喝问口令,向腊生高声回应,到近了一看是覃都督二人,赶紧跟上保护,覃声鸾摆摆手:“忙你们的去吧,本都督随便走走。”
到得一处山坳,覃声鸾回头四顾,已看不见各处营帐灯火,便找一块地势略高的空地,对腊生示意:“就在这里吧!”
向腊生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纸钱,就着燃烧的纸钱点燃一支蜡烛,三支清香,插于地上,又将酒菜摆好,往酒杯里倒上酒。
覃声鸾早已泪流满面,月光下香烛前,面对东方,双腿一曲,扑通跪在地上,细语喃喃:“妈,孩儿不孝,前几日得到您西去的消息,但一直事务繁忙,竟然没有时间祭拜,今儿才腾出手来看您。妈呀,当初凤鹤山那么危急,那么凶险,孩儿未能守候在您身边,致使今儿阴阳两隔,再也不能承欢膝下,再也得不到您的爱护照顾,今后孩儿有心思有为难,又该对谁说啊!”低诉声中,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又将酒杯双手端起,举过头顶,然后缓缓倒在面前地上。
“各位阵亡的教中兄弟,你们追随圣教,共图改天换地大业,可你们却看不到清平世界!都是爹妈所生,爹妈所养,覃某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父母家人啊!你们就放心去吧,军中已传令下去,优抚你们的父母家人。在这里,也敬你们一杯!”覃声鸾又冲着南边,往地上倒了满满一杯酒。
在覃声鸾跪倒时,向腊生也紧跟着跪下,心中念着覃声鸾对自己的恩德,老夫人对自己的慈爱,泣不成声。陪着磕了三个头,赶紧起来,在旁边搬过一块石头,伸手搀扶覃声鸾:“公子,先起来坐坐吧!”
覃声鸾摇摇头,再挪过身子,对着香烛,梗咽着说道:“在生没能尽孝,今儿就让我多跪一会。愿我娘亲在天有灵,今夜入我梦中,母子再见一面……!”
“人死不能复生,您儿也要节哀啊,瓦岗寨加上官店口,数千人马还得靠你呢!”向腊生坚持着,将覃声鸾拉起。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往年在外,只要见着这轮明月便能感知,远在家乡的娘亲,也同在这月光映照之下,或许正在翘首盼儿,心中便有了依靠增添了无穷力量!现今明月依旧,可娘亲已去,从此四海飘零何处是我家?……”覃声鸾慢慢起身,坐在石头上,口中喃喃,向腊生听着也不甚明白,只是不停说道:“公子节哀,坐下歇歇!”
“腊生,身上带了叶子烟没得?”覃声鸾突然问道。
“有,有,叶子烟能防蚊叮虫咬,山林中多有蚊虫,所以常带在身上。”向腊生赶紧从衣服里掏出烟荷包,递给覃声鸾。
“妈,平日里孩儿不会呼烟,今儿陪您呼几口!”覃声鸾接过烟荷包,拣出几段整齐的烟叶,裹成一卷,就着蜡烛火苗,猛吸两口,将点燃的烟卷摆在三支香前。又从烟荷包里取出烟叶,自己再裹一卷,有一口没一口叭嗒。不时将面前酒杯倒满,自己喝一杯,往地上倒一杯。就这样,呼几口烟,说几句话,喝一杯酒,流一阵泪,但始终没哭出声来,把个向腊生心都看碎了,又不知如何劝慰,只是一味陪着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徐家屋场方向,一阵嘈杂,紧接着,三五个火把衬着两提写有“徐”子的灯笼,转过山坳,向覃声鸾二人所在处涌来,不时有人口中嚷道:“看你们样子就是奸细,还说是都督亲戚,都督就在前边,看你到时候有何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