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稍坐,茶水马上就好。”冯老爷欠一欠身,把手往旁边椅子上伸一伸,算是回礼,然后便整理茶具,专心致志烹茶。
冯老爷安排在这间屋子会见,颇有用意。冯家三进堂屋两侧,一共六个院落,最前两个是库房杂屋和护院帮工住所,两处中院和一处后院,三个儿子一家一处,进来的这处东侧向阳院落,由冯老爷夫妇带着两位小姐居住。见客的这间花厅,是冯老爷平日里品茶看书的地方,只有至亲好友如汪师弟那样的客人,才会请到花厅。花厅背靠冯老爷和老夫人卧房,左右两边是秋雨秋云的闺房,木板壁不太隔音,花厅里说话,隔壁大致都能听见。
顺着冯老爷手势,覃声鸾在冯老爷斜对面拘谨落座。这个座位也颇有讲究,与冯老爷座位呈七字型,宾主既不会面对面尴尬,也不是排排坐不便交流。
覃声鸾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主人。只见那冯老爷约莫五十多岁年纪,身着蓝布长衫,外套金丝缎面短褂,面容清癯,颧骨微耸,鼻梁挺直,一双眼框凹进,眼睛深邃有光,下巴尖尖略向前翘,随着说话,嘴唇开合间花白的山羊胡须巍巍战战。若不是那金丝缎面短褂打眼,举止全不似富甲一方的财主,倒俨然是位超凡脱俗的山中隐士。
冯老爷烹茶极其讲究。茶盅不必说,是上好青花瓷,一把精致小铜壶,一尊木炭小火炉,煮着屋后山泉水,水煮到八成九成沸时,便冲泡当地白沙明前银毫,水温低了茶叶泡不出汁,完全滚开的水,那茶叶又禁不住,火候拿捏最是难得。
待到水沸,沏泡,洗茶,再冲泡,才示意迎客进来的老家人,将茶杯端到覃声鸾面前。覃声鸾赶紧站起身道谢,双手接过,但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不知小女托小哥带的什么东西?”待覃声鸾喝过一口茶,冯老爷轻咳一声问道。
覃声鸾忙将玉凤珊瑚钗双手呈上:“回老爷,两位小姐要的是这支凤钗。”
“不错,眼光不错!”冯老爷接过凤钗,细细端详,也觉
十分满意,便问道:“这凤钗做工精致,用料考究,实属珍品,不知小哥要卖多少钱?”
“不知这凤钗是大小姐用的,还是幺小姐用的?”覃声鸾轻声问道。
“实不相瞒,大妹儿过两天就要出嫁,估计是幺妹儿买来送她姐姐的吧,”冯老爷不解问道:“不知这有什么讲究?”
“是这样啊,那就不能要钱。”覃声鸾微微一笑:“上次在街市被几个痞子纠缠,幸得两位小姐相助解围,正愁不知怎么感谢呢。如果凤钗是幺小姐用的,那就多少得收几个钱,不然显得唐突。既然是送大小姐的,原本也是不妥,但在下作为贺礼送进冯府,老爷再给大小姐做嫁妆,不是正在情理之中?”
一番话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无非是为表谢意不愿要钱罢了。冯老爷愣了愣,哈哈一笑,把凤钗递回:“既如此,那老夫就多谢了!小哥暂且收着,后天是大妹儿出嫁的日子,就请来府中做客,正好喝杯喜酒,如何?”
“多谢老爷,后天一定登门贺喜!”覃声鸾连忙一鞠躬接过凤钗,满口应诺。
“不客气,要小哥无端破费,该是老夫致谢才是!”冯老爷客气几句,又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小哥贵姓,是哪里人氏,平日做何营生?”
“回老爷,在下姓覃名声鸾,湖北长阳人氏。”覃声鸾欠身回道:“自小父亲早逝,幸得有二叔帮衬,由母亲拉扯长大。年少时也跟着先生识文习字,只是不能养家糊口,又不好老靠着二叔接济,这两年便外出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