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悠扬的古琴音回荡在裴府之内。
“铮,铮——”
郭嘉正在弹着琴。他左手按弦,右手指尖轻拨,如水般的曲调从他手下缓缓流出,轻柔辗转,清丽无比。
裴衍一手支着额头,盘膝坐在榻上,双眼微合,静心聆听琴曲。裴衍刚刚沐浴过,只着了深衣,长发披散,微微垂落在身前。他复又睁开眼看着正在弹琴的郭嘉,脑子里思绪繁乱。郭嘉虽然家族败落,但到底是士族,哪怕平素言行不羁,可君子六艺,自然都是样样精通。
随后裴衍心念一转,不知怎么联想到远在天边的曹老板身上。曹操虽说是宦官之后,但文采斐然,雄韬大略。历史上,郭嘉和曹操可谓是君臣相得,又出则同车,坐则同席。这么想着,裴衍莫名地心头涌出一阵危机感。他摇了摇头,将脑中繁乱思绪甩开,彻底放空,静心听着琴音。
一曲罢了。
郭嘉双手按弦,止住仍有些余颤的琴弦。其声绵长幽远,足可绕梁三日。
“好,”裴衍鼓掌道,“奉孝琴技实在高超。这曲子特别好听。”他抓了抓头发,很是搜肠刮肚了一番,拼命想着该如何赞美奉孝的琴音。末了,被裴衍想到一句,“有道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1。”
郭嘉揉了揉额头,一脸无奈地看向裴衍,“行渊过誉了,嘉的琴技只能算作一般,若是文若在,他的琴艺可要比嘉强上数十倍,整个颍川都知其名。”
“可是,是真的好听。”裴衍极为真诚,他翻身下榻,坐到郭嘉身边,伸手扯了扯席。好在草席比较长,正巧能让两个人坐下。
裴衍探出手,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
“行渊可是要来弹一曲?”
裴衍摸了摸鼻子,弹琴他不会啊,他最多只能弹个棉花。于是,他有点尴尬地岔开了话题,“那、我看今日天色已晚,要不就先休息吧?”
郭嘉轻笑一声,“不若嘉再来一曲?”
裴衍转头,对上郭嘉的双眸,连连点头,“大善。”
“行渊,你可曾寻元化诊断过你的眼睛吗?”郭嘉看着裴衍银白色的双眸,突然想到了这事,毕竟自古以来,发色、眸色皆有异者,身体皆有隐忧。此前一直想要让华佗给行渊诊治一番,可是却被各种事耽搁了。
“找过,”裴衍又摸了摸鼻子,“元化说无妨,不碍事,不是什么病症。”
“如此便好。”郭嘉轻微地松了口气。
“奉孝打算弹曲什……谁?”裴衍原打算询问郭嘉,只是在问话的过程中,突然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第三道压抑着的呼吸声。
他猛地扭头朝声音来处望去。窗户并没有关紧,只轻微地开了一条缝,透过那处缝隙,裴衍似乎看见了一双眼睛,一晃而过。
裴衍立刻站起身,推开窗,窗外一片宁静祥和,什么人都没有。他的手撑着窗沿,一翻而过,快速走了几步。整个裴府占地不小。那个偷窥之人跑得又极快,一会儿连影儿都没了。地上都是青石铺就的道路,没有留下脚印,也找不出什么线索。裴衍只能暂时放弃,走回房里。
“怎么了?”郭嘉询问道。
“有人。”裴衍皱了皱眉,“应该是府里的人。”裴衍来这里许久,从未碰上第二个会轻功的人,所以不太可能是外人飞进府里。只是,他府里除了公达,元化,奉孝,其余的基本上都是随他一路走来的原黄巾余党,卢任的下属。
“府里可能进虫子了。”裴衍难得地流露出了些许厌恶之色,“该怎么办?”
郭嘉沉吟片刻,“纵之。”
“好。”裴衍有些没明白为什么不去立刻排查,但是仍旧同意了郭嘉所说的做法。
郭嘉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
“铮——”裴衍竟然从这单音之中听出了些许肃杀之意。
“不过,得稍微逼一下,”郭嘉顿了顿,“前日客室不是屋顶塌了吗,正好以此为借口,整府戒严。”
裴衍原本很是严肃认真地听着郭嘉说话,只是听到后半句时,他略有些心虚地瞥开了视线,轻咳一声,“咳好,便按你说的做。”
而裴衍没看到的地方,郭嘉歪了歪脑袋,仔仔细细观察了下裴衍的表情,眨了眨眼,没吭声。
第二天,
卢任向来起得早,大早上打了一边道君教他们的五禽戏,出了一身汗。他正准备回房。路过院落时就看见自家子侄也起了,正在洒扫。卢任打了声招呼,“小七!”
小七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哦,伯父。”
“怎么了?感觉你神神叨叨的,没睡醒啊?”卢任揉了揉小七的脑袋。
小七苦着脸,连忙逃开,“没,没事,就晚上有点没睡好。”
“哦,那你到时候多睡睡,这几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卢任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再说了两句,便走了。
小七理了理自己头发,看着卢任走远的背影,又挠了挠下巴,神色有些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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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门口,
“吁——”车夫连忙拉住缰绳,裴衍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轻轻磕碰了下。马车摇晃了下,裴衍扶住车厢壁。
“你们怎么驾车的?没长眼睛吗?还不快给我们将军跪地赔礼!”对方的车夫叫嚣道。
“什么东西!明明是你们的马车突然转道,强行超过我们的车!要赔礼也该是你们赔礼才是!”车夫急道。
“怎么回事?”裴衍撩开车门帘,走出车厢。
“道君,是他们硬要挤我们的车,还强词夺理。”车夫忿忿。
对面的车中也出来了一个人,膀大腰圆,很是威武,他站在车上,发现了裴衍,才猛地抬手制止了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