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三国]临江仙 玄世 4691 字 2020-09-04

“太师,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太史令被董卓的气势一吓,吓得立马跪了下来。董卓也是从战场之上拼杀出来的,若是横眉冷眼杀气一放,那气势着实令人心生忧怖。

“不知行渊道长有何说法?”董卓微微低下眼眸,瞥向裴衍。

裴衍拱手回复道,“衍所言亦属实,不曾欺瞒于太师。”只是现在他们两方说法相斥,得想个解释能够蒙混过去。只是,现在不知董卓究竟还想要做些什么。

“哦?”

“命数变化万千,太师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皆会影响整个的运势,衍斗胆请问,太师今日之想法可与当日相同?”裴衍冷静沉着地应对,话语之间滴水不漏。

董卓皱了皱眉,半晌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孤的想法确有转变,如果按孤的想法行事,可否代表运数必然可改?”

听了这话后,刘协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场中众人皆看着裴衍和董卓的一问一答。王允正襟危坐于桌案后,他心中也在细思裴衍所说的话,虽然他对裴衍故弄玄虚、趋炎附势的作态颇有些厌恶,但此时也不由暗暗点头。命数一说虚无缥缈,人心的转变才是世事变迁之根本。

而那一问一答的两人并未顾忌四周人的想法。

裴衍没有直接回答董卓的询问,转而问道,“不知太师有何想法?”

“是这样子,之前行渊道长确实予孤过一个解法,解法只有一个字——金。孤当时不解,后来仔细想了想,”董卓也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五行之中,金者,指的应该就是兵戈之利。”

裴衍微微皱眉,董卓在自我发挥些什么?

“而离火入命宫,那问题是出在火上。”董卓走到太史令身边,突然俯身问道,“要解了火需要些什么?”

太史令有些惶恐地昂起头,“是、是……水?”他有些不确定。

“聪明!”董卓拍了拍手。

太史令的身子徒然一松,他轻轻提起袖子按了按自己的鬓角,缓慢地爬起,低着头弓着背地站着。

“若是要扑灭这火,那必然是需要水的。”董卓又走到裴衍的身边,状似疑惑地问道,“而水和兵戈有什么联系呢?”

这发展的方向有些不对,裴衍心生不安。

他想要作声反驳,却被董卓拍了拍肩膀打断了。

董卓一拍手,“孤左思右想,今日终于明白了——”他放声大笑。

“此解法是为杀戮,兵者——杀人之器,而血水自然可是算是水的一种。”董卓语速加快,终于图穷匕见了,他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以血攻灾,可谓是以毒攻毒,道长大才啊!”他大力地拍了两下巴掌。整个大殿之上都回荡着他的笑音,在道道回声之中,那音色渐渐扭曲,犹如附骨之疽渐渐攀爬上人的后背。

刘协看着这样子的董卓,眼神渐渐放空,狠狠打了个冷颤。

“并非如此!”裴衍急忙打断道,他不能让董卓这个自说自话的解卦应验。

董卓拍了拍裴衍,点了点头,叹息道,“孤知道行渊道长素来仁善,不忍见血腥伤亡,可是,孤是为了天下的运势——”他一扬手,仰视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刘协,“是为了陛下龙体的安康,那么就算是双手沾满血腥,亦在所不惜!”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心为汉的纯臣。

“太师,朕觉得行渊道长或许并非此意。”刘协轻咳了一声,他这么说道。然鹅话音未落,只见董卓冷冷的一眼扫过来,让他吓得寒毛直竖,再说不出话来。可是,刘协心中着急,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又是血染大宴,朝中的大臣多已经投效了董卓,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他还想再杀些什么人!

而站立于大殿之中的裴衍咬紧牙关,之前董卓不曾仔细询问解法,他原以为是对方不信,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这里如此曲解他的说法。裴衍眼神一厉,他必须要阻止董卓。

“可是杀谁好呢?”董卓沉吟道,“太史令,你说说看?”他伸手一指袖手站在一旁,拼命低头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太史令。

太史令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上,他声音颤抖着说,“太师,臣、臣不知……”这句问话就是一柄雪亮的刀啊——

“啧,”董卓轻蔑地瞥了太史令一眼,眼底尽是嫌弃之意,他转头看着站立在原地,脊背挺直,一动不动的裴衍,对比之下,反倒看裴衍更顺眼了几分,只是裴行渊此人虽然表面上随和无争,内里却有孑然傲骨。看似已经顺从,实则却仍有叛逆之心。要让他听话,必然要使些手段。

而今日,任裴衍再如何聪慧都绝不可能寻到一丝破解之法。他必然会成为孤手中最听话的一把刀!董卓勾起嘴角,满脸尽是得意张狂。

“孤想起来了,牢中好像还关着一个人,此人罪大恶极,杀了他是不是便可以解了这灾厄之象?”董卓笑道,轻声呼唤着裴衍的名字,带着丝丝缕缕、无法消磨的恶意,“行渊道长?”

李儒听到这话后,猛地抬头,他终于明白之前董卓为什么突然想起在牢中的荀攸了。他看见董卓那双凶眸中蕴含着难以按耐的杀意。李儒心中苦涩,他看出来董卓所说的卦象解法并不是裴衍的本意,可是他执意如此理解,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

“太师,”李儒起身,“牢中之人是颍川荀氏一族,可是现在我等并无确切证据,不好妄下杀手啊,太师。”他仍旧朝董卓劝诫道,企图想要挽回一二,荀攸有大才,怎么能死于这里——

可是董卓却像是不曾听见李儒所说的话,反而仍在一个劲儿地等着裴衍的回答。

李儒等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太师?”

董卓轻飘飘瞥了一眼李儒。

“文你很熟悉京兆尹大牢?”董卓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同荀公达也有些相熟?”

裴衍也微微侧头看向李儒。

李儒愣了一秒,随后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急促了两下,连忙回复道,“儒只是因为想为太师分忧,让那荀公达快快招供,所以多跑了几趟。”

待听到董卓轻轻嗯了一声后,李儒缓缓地坐下,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酒樽,再未发一言。他心中思忖,又有些后怕,董卓已经有些怀疑他了,若是他此时再据理力争想要救下荀攸的话,会把他自己给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李儒眼神一暗,轻微地摇了摇头。

见李儒也坐下后,场中更是寂静,谁都不曾发话。李儒用眼角余光看了眼王允,现在的情况,或许王允发话还能有些用处,可是王允却仍旧端坐在自己席位之上,小酌着御酒。是时机未到,还是……荀攸已经成了弃子?

殿中,董卓又重新问了一遍。裴衍快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董卓。只有他,像是陷入了旋涡中一般,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太师,荀公达不能杀。”裴衍闭了闭眼,他微微抬起头,面向董卓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不能杀!”他再次闭上眼,脑海中的随身背包面板出现,里面有他自从入城之后就一直藏于其中的宝剑,随时可以抽出来使用。他握了握拳。

李儒忽然有些狐疑地看向裴衍,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都知道此时与董卓争锋相对实在不智,然而裴衍却执意如此。为何?他是真的能测算到什么还是……原本深埋藏心底的丝丝疑虑在此时又卷土重来。

“为何?”董卓微昂着下巴,语气轻蔑,询问道。

“血煞之气会使灾厄加剧。”裴衍极力地想要打消董卓杀人的念头。

还不等董卓再发话,王允出声打断道:“允以为行渊道长此言甚是有理。”

王允现在为三公之一的司徒,兼尚书令,领尚书事,在朝中有自己的派系。董卓偶尔也给他几分面子,只是今日却不行。

不过,董卓也没再坚持,转而慢慢踱步,一边走一边扫视了一下在这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随后突然转头问道,“既然如此,那行渊,要不在此中选一人罢?”

“什么?”裴衍不可置信。

“想必以行渊道长的高深道法,必定可以选一人既让灾厄平息又不会徒增什么血煞之气。”董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衍,语气里是难掩的杀意,“乱臣贼子的血煞之气或许会使灾厄加剧,那忠臣良将为大义捐躯,总应该能使灾厄消弭了罢。”

在董卓话音刚落后,在场众人都一同看向裴衍。裴衍敏锐地感觉到那道道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刺己身。

董卓顿了顿,他看向四周众官员难以掩饰的神色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为国捐躯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史令,你说是吧?”虽然问的是太史令,可是他的双眼却直视着裴衍。

太史令支撑不住,摇晃着跪下,额头猛地磕在地面之上,发出咚的一声。

“太师,太师饶命……太师开恩啊——”他哆哆嗦嗦地哀泣着。他腿间似乎出现了些许水痕。

董卓厌恶地看了一眼,斥道,“来人,拖出去。”

“等等。”裴衍打断了董卓的话。

董卓回过身来,慢悠悠地问了句,“道长是想好了吗?您看谁比较合适?”

裴衍听到董卓的问话后呼吸一窒。那些大臣的视线犹如锋芒刺背,一道一道似乎能燃起火星,灼烧着裴衍的后背。那些目光犹如锁链一般,死死地纠缠着裴衍。裴衍紧紧握拳,指甲抠进了掌心。他脑海之中空白一片,张了张口,所有想说的话语都被死死压制在了喉咙口。

而董卓看到裴衍难得的空白神情后,冷笑了一声。裴行渊就算是再机敏,这样的局面,他又能如何处之。

董卓心中盘算着,以裴行渊的聪慧,自然不会去选择他手下的亲信,那么裴衍便只能在王允及其派系以及一些中立的小官之中选择。

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选择,今日过后,裴行渊此人必定与朝中众臣对立,他之后只能是他董卓一方的纯臣,再也不可能打什么其他的主意。这么想着,他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一旁在观望着的李儒轻声叹了口气,他也明白了董卓的打算,只是此举也令他措手不及。若是裴行渊想要保命,必然要听从董卓的吩咐。而若是对方选了王允一派的要员,待董卓身死,那也必将是裴衍的死期。如果裴衍聪明的话,应当会选些位卑权轻的小官才是。

他也扫视过在场众人,暗自揣摩着裴行渊究竟会怎么选择,突然发现以往一直胆小怕事的京兆尹今日竟然面不改色地坐在桌案之后,时不时趁人不注意扒个葡萄吃。李儒挑了挑眉,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不怕裴行渊点名点到他头上?毕竟也不是什么要职,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裴行渊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被他视线划过的人,大多会低下头去。

他明白了董卓此举的深意,为今之计最好的选择无疑是选择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一个小官的死既可以满足董卓的恶劣要求,又不会让他陷入真正两难的境地,更何况一个无名无姓、位卑权轻之人的死活于他整个大局并无关碍。

所以,他该如此做吗?

裴衍收回目光,面朝着董卓单膝跪下。他跪得极其认真。

还有一法可扭转此局。

“行渊道长可是想好了?”董卓迫不及待要听他的答案了。

“是,臣以为——”

——只有臣的死才可以平息灾厄!”裴衍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间种种皆是因他所起,是他筹谋之时未曾考虑周全,不曾将董卓这个最大最危险的变数算在其中,才导致现在的情况。有始有终,由他开始便只能由他来结束,怎可随意连累他人的性命。

裴衍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沉静,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李儒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裴衍,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人都颇有些怔愣地看着裴衍。甚至连董卓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当真以为孤不会杀你?”董卓怒道。

此人的举动着实不按常理。

“来人,将裴衍拉下去,砍了!”董卓一挥袖。

禁军护卫一拥而上,手持□□,企图压制着裴衍。

“太师!”刘协急了,他很是慌乱,求救似的眼神向王允看去,“王卿,这……”这、这可怎么办啊?裴卿这、这该如何是好?

然而王允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接收刘协的求救,一言未发。他有些冷淡地瞥向裴衍,轻轻摩挲了下掌中的酒樽,凸起的纹样印刻在他手心。裴行渊此人满头白发、装束妖异,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京城之中,这样一阶妖言惑众、蛊惑陛下,难保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之辈。这些个异数还是少些为妙。

更何况,王允轻嗤一声,虽说朝中众臣多是见风使舵之辈,但是总比这只会炼丹卜卦的妖道重要。

吕布原本老神在在地坐在席位上发呆,裴衍和太师这么一问一答有些令人犯困,不过以这假道士的心计,想来也不会栽在太师手里,可谁能想到,不过恍了会儿神,这假道士竟然要被拉出去砍了?

吕布眼神锐利,就看见裴衍右手之中隐隐出现一把剑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心念一转,立刻知道了这假道士打得什么主意,可是他见四周的人皆没有察觉,吕布神色纠结了一瞬,便放松下来,拿起之前送上来的烤羊肉,全神贯注地吃着,像是什么天大的美味一般。

大殿之中,侍卫一左一右按住裴衍,正当要将其拖下去时。

突然一阵猛烈晃动,整个大殿一阵摇晃。

“怎么了?”董卓惊怒。又是一阵晃动,晃得人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

“是地龙!地龙翻身了!”不知何人惊声尖叫道。

这时,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意识到了,争先恐后地朝殿外跑去。大殿顶上时不时坠下碎瓦、木块,砸的人嗷嗷直叫。现场一片混乱。

裴衍趁这时,挣脱开压制着他的护卫,起身拍了拍手。四周全是人,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闪开!护卫呢!”董卓呼唤着自己的护卫,同时飞快地向外跑去,他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那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裴衍微抬眸看向上方,然后快速地伸出手将那人向后一拉,下一刻,一段横梁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在那人的脚尖之前。扬起的灰尘扑了两人一脸。裴衍抹了把脸,将人拉过来后,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李儒。

李儒头顶着灰砾和木屑,怔怔地看了看裴衍又看了看那段横梁,瞳孔微缩,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懵。

裴衍见他还未回过神,就直接拽着他往殿外跑,“愣着做什么,跑啊!”

“哦,哦!”李儒呆呆地点了点头。

“快来保护皇上!护驾!护驾!”有人高声呼喊道。

裴衍回过头,见小皇帝仍旧在大殿中央,他的座位离殿门最远,所以跑出来就慢了些。王允在小皇帝身侧,为他挡着落下的瓦片。然而虽然王允如此呼喊,可是却不曾有人停下脚步去护卫皇帝。

“你先走。”裴衍一推李儒。

“那你呢?”李儒回望了裴衍一眼,只见裴衍回转身,逆着人流,脚尖一点向小皇帝的所在掠去,速度极快。这是……他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什么轻功吗?

李儒跺了跺脚,握紧了拳,扭头朝外跑去。

“陛下,得罪了。”裴衍跑到刘协身边,再顾不得礼数,直接一手将刘协托起,另一只手拽着王允的领子,带着两人跑出了大殿。

等到了殿外,王允飞快地挣脱了裴衍的手,他快速整理衣冠,整理之时还暗暗瞪了裴衍一眼。

裴衍一哂,没放在心上,将抱着的刘协安安稳稳地放下。

“陛下,可无恙?”裴衍微微蹲下身,轻轻柔柔地问道。

“多亏裴卿,朕无事。”刘协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深呼吸了几下,冷静下来。

“陛下,请尽快下诏,安抚百姓,此次地震波及范围恐怕极大。”王允这时走上前来,提醒皇帝。他转头面向裴衍,脸色仍是不好看,但是却端正地向裴衍行了一礼,前额印上手背,却不曾说话。

裴衍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