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余父和余沅桥辞官回乡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的官员圈子,从前讨厌余父的人好像一瞬间全部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都是对余父先前的直言不讳的欣赏,对他壮士断腕般的辞官的赞叹。
余父骨子里还是那个傲而自满的将军,实在懒得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反正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大家不过都只是求个表面安稳罢了,他便心安理得的把这一切交给了余沅桥。
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昔日同僚团团围住,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的慌张样子他就觉得好笑,从没想过一向少年老成的沅桥会有这么慌手慌脚的一天,看到他不时投过来的怨念,余父笑得更畅快了。
夕阳斜下,余父将手搭在眼睛前望向远方,此时的太阳以不再耀眼,小半边的轮廓隐在金黄明亮的云彩里,没了往日的刺目,只剩下柔光。
余父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夕阳如此顺眼过,从前他不服输不服老,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还长,
为国效忠的时间还有很多,因此总觉得活在那些个酸腐诗人笔下的夕阳带着颓势,不是什么好兆头。
或许是心境的不同,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正视这轮即将下坠的落日,也顺道正视自己。
不远处的余沅桥终于解决了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圈人,抹了把头上淌下的虚汗,他快步走回余父身边,见他正看着天空不禁有些纳罕,也情不自禁的向上看去。
有人云:当你仰望天空不发一言的时候,同样也会有人凝望着凝望天空的你。
余沅桥看了许久的天空和余父,来回踱步,可余父就仿佛入定了一般,持续着同一个角度痴痴的望着太阳,直到最后一丝光辉隐下,月光初现时,余父才恍然惊觉身边多了个人。
一直被忽视的长子余沅桥:
余父后知后觉的轻咳一声,明知故问道:“说完话了?”
余沅桥好不容易缓和了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饶是他,也是第一次与这么多人同时聊天,十几个人聒噪的仿佛盛夏里的青蛙一般,让人无端的觉得闷热又烦躁。
“父亲,您刚才在看什么?”余沅桥还是很好奇余父之前一直看的东西是什么,除了缓缓降落的夕阳,其他的连一只飞鸟也无啊
“太阳,很美。”余父意有所指,“平日里我们不敢直视的太阳,只有落山的时候才有机会一睹他的真实面容,这难道不是很玩味的事情吗?”
“落下了夕阳,还有明日即将升起的朝阳。”余沅桥沉思了一会儿道,“黎明是为了迎接光明而存在的。”
余父笑笑,掀起帘子坐了回去,他向来瞧不起那些擅长自吹自擂的文人书生,国家的稳定是靠他们这些武将用血肉之躯铸造出的,而那些文人除了会写些酸诗还会些什么?难道写太阳写月亮就能让国家长安稳?
简直是笑话一样。
但现在的他,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那些舞文弄墨的人的心理,那些本没有任何含义的景色,那些在他眼里是累赘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其他含义,那时候的他看到渐渐颓靡的阳光,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他那时候也没有在看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在发呆而已。
听到余沅桥的‘朝阳论’,余父被落日搞得灰蒙的心突然亮堂了些:“想要享受阳光就必须要忍受黎明的黑暗吗”
是啊,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远离朝堂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像蓬勃的初日在不同的领域冉冉升起。
盘亘在心头多日的郁结突然纾解,他颇为满意的看了眼被冷落了许久的余沅桥:“看来派你去跟那些个无聊的聊天果然是明智的。”
???使不得使不得
余沅桥开始后悔自己‘嘴欠’说的那些话。
马车一路疾驰,离开了余父奉献了大辈子的京都,向着郊外的余府驶去。
因为假借了生病这个理由才成功卸下官职,皇帝少不得为了面子送他一些补品和赏赐,这些赏赐足足装满了三辆马车,甚至其中一辆马车里专门有两箱子盛着满满的金条,为此,余父和余沅桥特地雇了京都中最有名的镖局护送他们回去。
终于可以回家
余父和余沅桥难掩激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但镖局的镖师头子却说他们带着这么多的财产私银,虽说上面都带着官印,但难免有饿红了眼的绑匪,夜间赶路太过于冒险。
余父很想说,就算真的有不长眼的山匪过来,那他这几十年在尸海里行走出的经验也不是白来的,但注意到镖师严肃的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余父吞吞口水,鬼使神差的没有开口,竟是默认了镖师白日赶路,夜间休息的决定。
余父灰溜溜的回到车里,宣告自己的失败。余沅桥撑着脑袋看他,这好像还是出了皇帝之外,父亲第一次吃瘪呢虽然直接代价是要晚上一两天才能到家不过为了父亲吃瘪,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