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的身子像是耐不住寒冬的翠柳，许多事情打压下来，她的身体慢慢就变差。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听雅丽说，苏薇从小就是吃番薯长大，没有任何好的营养灌输，才导致现在的身子一不调养好，就浑身都是病。

这天，她又因为肾结石而住院，幸运的是，我刚好也在。

待了一天的医院，闻太多刺鼻的药水味，忍不住到外面的阳台透透气。

一出门转弯，还有几间病房，每一间病房都有相同病症的病人，只是病痛程度不同。床边坐满了前来探病的家属，有些表情凝重地看着账单，有些在床边有说有笑，聊着家常。

我来到了阳台，地下都是积水，闻着很大股尿腥味，墙壁上还留着几根没熄灭的烟头，我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看着远方回家的那条路。

现在是夜晚，很遥远黑暗，看不到路灯，只有车辆打着灯不时地开往那条路，慢慢地下起了雨。

这时听到苏薇叫我，我转过神来，跑回病房，一看墙上的钟，八点了，苏薇让我打个热水给她冲个澡。我拿着病床下的蓝色塑料盘和红色的大塑料桶去自助热水处打水，打开热水开关，哗啦啦的热水流进水桶，装够一半，把红色的塑料桶移到一旁，再拿过蓝色的塑料盘用热水消毒。

在我没有实验过提水桶之前，我以为提水桶就跟举个猫咪这样简单，在我右手提着桶把的时候，这个水的重力几乎把我右肩膀都压了下去，我尝试用其他方法，双脚微微蹲下，曲着膝盖，把力量用在右臂，终于可以把桶提起来，左手拿着蓝色的塑料盘，走着小碎步歪歪倒到地走到洗漱间，开着自来水把到处清洗干净，一切准备好，跑回病房找苏薇。

苏薇的痛苦一直都没有减轻，稍微一侧身，她的右侧身体就像被针扎数个孔一样痛，我右手架着她的左臂膀，左手扶着她的右侧身体，不敢用力，尝试用我的右手当她的柱仗，她稍微一用力就忍不住叫出来，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挪着下床，我给苏薇穿上拖鞋，她缓缓站了起来，站不直，驼着背才能减轻痛楚。

我用着刚才的姿势扶着苏薇缓缓的走到洗漱间，热水凉了一大半不烫手了，我拿着蓝色的塑料盘跑向自助热水处，前面排着队，我左右探头看着前面，忍不住走向打着热水的阿姨。

“阿姨，请问能让我先打水吗？我母亲在等着了。”我问。

“你母亲等着，我儿子也等我，去排队去吧！”说着把我推到门外。

后面排着队的阿姨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前后嘀咕着，我只好排到最后，发现我刚才的位置又来了几个人在排队，于是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等我提着满满的热水快步走到洗漱间的时候，苏薇已经把衣服脱下来，弯着腰捂着肚子，表情很是难受。我把水温调好后，在门外守着苏薇。等她穿好衣服，我扶着她回病房躺着。我再回来洗漱间把东西收拾好。

“西西，回去洗澡，早点睡觉吧，我今晚一个人可以的。”苏薇说。

“你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放心，明早你就煮点白粥过来。”

“好，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很痛的话就叫医生。”我说。

苏薇点点头。

回去前我把热水壶换了一遍水，在苏薇的杯子装满热水，被子再三检查，确保每个身体部位都盖好，窗户打开一点透个风。

“那我回去了。”我摸摸苏薇的头发说着。

“回吧，明天见。”苏薇微笑着。

走出这个病房我左右探视着，一时之间忘记了出口在哪里，向右边试试看，从右边直转就是阳台，发现走错了，马上掉头走左边，往回走的时候，往病房门口悄悄看着苏薇睡着没，这个时候却看见她侧着身子，身体在颤抖，她正在啜泣。我马上转头往左边那条走廊径直地走，微暗的灯光让我就快看不清前面的出口，眼睛打了一层雾。

扶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屏住呼吸，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我才深深地呼吸。

雨还没停，不大不小地下着，路上没有一个人打着伞，只有我撑着伞，躲在伞下放声大哭。鼻子是透不过气的，一哽咽紧闭双唇，左手握着拳头右手用力地抓住伞柄，咬着牙，却还是感觉到心痛，心有问题，就会想流眼泪。

从医院到家这条路好远，前面的路越走越黑，我靠着后面的车灯一直往前走，幸好有这场雨，有街上的吵杂声，有路灯，我才不害怕，我才能放声大哭。

一旦有人走过我身边，我就必须要捂着嘴巴，咬着牙扼住喉咙，止住哭声。我把伞撑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看见任何人，也不想与路人对视。尽管已经避免了对视，还是能看见雨天下紧紧相拥的影子，能感受擦肩而过的风，能听见侃侃而谈的对话。而我，是一个人，和他们都不一样，终于像个大人一样照顾苏薇了。

回到家，我看见房间门前的鞋柜，看见苏薇的鞋子，这是一双我买给她的白鞋子，是我用过年存的钱买给她的生日礼物，鞋面沾了很多黄泥巴，鞋里面的深蓝色布面已经爆开，白色的里布敞开，右脚的鞋垫脱落到鞋子里面，这双鞋苏薇是有多不舍得扔掉。

我翻出钥匙，进入房门，黑漆漆的房间变得冰冷起来，我摸着墙壁找灯座的开关，心里无数次幻想，我会摸到一个什么可怕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开关，灯一亮，看到桌面上有几盒没合上的药，水杯的盖子还是打开的，床上还有一件外套。我坐在床上，从地板到每一个角落，我都仔细地回想了一遍今天的场景，苏薇痛苦的挣扎，让我以为我快要失去她了，我看着苏薇的睡衣，用力把头埋进她的枕头，放声地在枕头内痛哭。

过了一段时间，苏薇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每天要电疗、打针和吃药，都没有什么效果。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拨打腾志电话，却一直是打不通的状态。

要知道腾志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只有他打给别人的时候才会开机，平常要是找他有事还打不通他的电话，要想和他通上电话，只能在我们约定好的周六才收到他的来电。我也很多次提过这件事，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塘塞了。

今天，方祎来看望苏薇，带着一些橙子和葡萄。

“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方祎抽出凳子坐了下来。

“唉，还是那样痛。”苏薇眼红红地看着方祎，声音有点颤抖。

“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啊志？”方祎站了起来捋了捋被子。

“打了好几十个电话，没一个是通的。”苏薇眼泪流了下来，把脸别过去。

“唉，真的是，别过了，别过日子了。”方祎说着从手提包拿出两千给苏薇。

“这些钱给你，给西西读书什么都好，给你看病也好。钱不多，先拿着。”方祎说。

“西西，先拿着，谢谢你舅妈。”苏薇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去拿。

我拿过钱后，把钱放在苏薇的钱包里，里面还看到很多未结账的单子，还有几百元。

“我劝你离婚吧，腾志这样子，换谁都受不了。”说着，方祎说有事要先走了，要我好好照顾苏薇。

苏薇看着方祎一步一步走出这个病房，直到她转身看不见她，她还在看着那个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