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到病房的时候,金姨公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餐,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他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你怎么睡着了,病人的点滴都打完了。”一位护士推着小车子走进病房。
金姨公这时才清醒过来,揉着眼睛看了看护士,他半眯着的眼睛抬起头看了看点滴,不停地对护士弯腰鞠躬。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他反复对护士心生歉意。
“不用对我抱歉,我又不是你的夫人,她才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你这心可真大,没休息好就赶紧回去换个人。”护士一边不耐烦地拆点滴一边对着金姨公说。
“我儿子回去了,很快就回来了。”金姨公挠了挠头发,双手在两边的腰上摩擦,似乎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思前想后之后,拿起一碗粥喝了起来。
护士对金姨公瞟了一眼,就把车子推向别的病床。
这时我们才走进去。
“姨丈,我们来了。”苏薇先开口。
“姨丈好。”腾志紧随着苏薇身后走出来,他把提着的水果举起来。
“金姨公。”我看着他点点头。
金姨公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感到非常意外,他吓得把头低下来,把架在鼻子上头的眼镜划下来,看着我们走进来。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病房啊?”他紧紧皱着眉头,两根手指竖起来把眼镜划上去。
“昨天我们去你家了,刚好碰见了铭月。”苏薇说。
“臭小子,怎么把事情都说出来。”金姨公两只手抓着头发,又放下一只手叉腰。
“是我们问起来才知道的,您说怎么这么大事情也要瞒着我们。”苏薇看着病床上的金姨婆叹气。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更何况,告诉你们不也是没钱给我们吗?有什么意义呢?”金姨公坐下来,两只手搭在椅子上。
我们沉默不语许久,病床里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病患家属像是自动隔绝了这种气味一样,还能安心地吃着早餐。
后来,金姨公看了看我们,又低下头说:“你姨婆现在没事,不过没那么快出院的。”
上次看到这般场景的时候还是苏薇住院。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相信,好好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靠着机器续命,这就是锦玉生前我才见过的场景,如今在金姨婆身上又开始应验,让我不得不相信遗传这一说法。
她被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这被子相对锦玉那时候盖的就稍微轻薄了一些,在医生过来检查伤口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被切除的肠子露出的伤口。
尽管医生把切口处理得不算很大,但是也有手掌这一大小,密密麻麻缝起来黑色的丝线就好像一条蜈蚣贴在肚子上,再加上土黄色的浸润的药水,真的很像一条刚从酒瓶子里取出来的一条蜈蚣正在蠕动,错觉使我看着那条手术线产生了蠕动,这让人感到一丝反胃。
一条管子从她的肚子里穿出来,绑在一个袋子上,医生说这是尿袋,以后她都要这样进行排便和排尿,要提着这个尿袋一辈子,她正常的排泄功能算是丧失。
“也幸好发现得早,要不然今年过年,她就要死在手术台上。”金姨公用手扶着额头,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
“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过了难关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薇安慰道。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姨肯定没事的。”腾志也跟着苏薇说。
“干嘛总是学人家说话。”苏薇挤眉弄眼看着腾志,小声嘀咕。
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下,腾志就喜欢跟着别人的话再次重复一遍。
不免得说,腾志没有一位朋友也不算奇怪了,毕竟要跟一个这么啰嗦的人交朋友,也要有吃得咸鱼耐得渴的勇气。
每天他都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把所有能逃生的通道都紧紧关闭,不容得一点缝隙,他从来都不需要被人救赎。除了认同我,他甚至觉得全世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比较像他自己,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毫无保留地给予我全部信任。
“阿志这次回来多少天?”金姨公突然开口问道。
腾志的耳朵越来越不灵活,要是他没有注意到你对他说话的表情,那你肯定也要在他的耳边大声喊几声才能听得见。
过了一会儿,见腾志还未回答,我用手肘抖了一下腾志,眼神示意他,我再次重复金姨公的话。
“他说你这次回来多少天?”
腾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答:“一个月多一点,还不够两个月。”
他甚至伸出自己的手指比划着数字。
金姨公瞄了几眼腾志,摇了摇头:“这人也开始不灵活了。”
苏薇又开始对腾志露出更加厌烦的表情。
闲谈了几句之后,金姨婆突发呕吐。
“快叫医生!”金姨公开始大声叫喊。
呕吐的东西像喷泉一样从泉眼不停地涌出大量的水。不过金姨婆呕吐的东西气味非常难闻,就像搁置了一个月的潲水汁,是呈黄绿色的。不停地从她的口中喷涌出来,直到漫过她的脖子流到枕头后。她的整个人都跟着抽搐起来,每吐出一口,身体就不自觉地跟着律动起来。
金姨公不停地拍打着紧急按钮,我们跑到外面寻找医生。
随后医生带着几位护士匆忙跑进来。
“给病人吃了什么东西?”医生一边用对着病人的心口听诊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