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找了一份工作,是在鞋子加工厂上班。
她上班的地方离家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因为她不敢骑自行车,所以只能走路,如果有幸在路上碰上同事,就能顺便坐个顺风车。她并不会因为无太多的抱怨,反而喜欢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
本来接送这件差事是阿毛长的工作,不过在不久之前,制律竟然把阿毛长给辞退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连招呼也没有打。
他离开的方式也是这样决绝,像当年七君离开我一样。
苏薇上班的路上一定会经过一条长河,这条长河是贯穿整个紫扬的,人们称这条河为“中绥河”。若是早一点出发的话,她甚至可以看到外公正在桥下的凉亭那里下棋。
她说“只要早晨看到你外公,今天的心情一天都是美好的。”她甚至形容这是最美丽的风景。
过了这座桥,还有下一条长坡,坡上的每一个台阶都长满了苔藓,只要一下雨,台阶上都是十分滑溜,苏薇有好几次差点从阶梯上滚下来。阶梯上不知道何时被钻了好几个洞,有时候上楼梯时,甚至看见洞口有双小眼睛在盯着你看,这阶梯上许久也没见修理,虽然有另外一条坡路可以下去,但是阶梯的路是最便捷的,苏薇也爱走捷径。
下了阶梯,走上前的还是河边,苏薇喜欢沿着这条河边,听着柳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唱着清脆悦耳的歌,苏薇除了花,最喜欢的莫过于是这小鸟了。以前的苏薇走这条长路需要花二十分钟,现在习惯后,连二十分钟也有余,十几分钟便到达她工作的厂房。
今天苏薇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脸愁容地看着我,我把菜都洗好后,放进房间。
“今天那死东西这么早就用好了厨房?”苏薇又撑起眼皮子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把菜篮子举起来,移到她面前说:“是啊,今天她早了点,我已经早早地就把菜给准备好了,现在就等你下锅了。”
苏薇并没有夸我的神速,而是从手提包里拿出一袋东西,然后不时用眼神瞄向我。
“今天你帮我把这些零件给做了。”苏薇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像是给我下达命令。
“做什么?我不想做。”我翻开袋子,把头伸前去看,把手伸进去拿出来看。
“为什么不做?你必须得做。”苏薇立刻把脸拉下来,一脸严肃地质问我。
“我还没完成好今天的学习练习。”本来是坐在苏薇隔壁的我,慢慢把身体移过去另外一边。
苏薇看了看我,然后从袋子里掏出零件,一个一个展开在我的面前,说:“这零件弄得我满手指都是刺痛。”
接着,苏薇在我面前展开她的十根手指,前后转动着给我看。
“明天,你就跟我去工厂里帮忙吧。”苏薇把零件扔进袋子,然后整理面前散落的零件。
“我不要去,为什么我也要过去?”我双手摆动着做出拒绝的手势。
“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好吗?我可以给你一点零花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薇跟我说话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便答应了。
这天,我跟着苏薇走过长长的路,烈日当头,苏薇撑了一把透明的伞遮阳,我被晒得满头大汗。
“母亲,你这把是透明的伞,怎么遮阳呢?”苏薇矮小的身子把伞撑得很低,我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撑起的伞不时触碰到我的头顶,那炽热的光线完全抵挡不住,直接曝晒在我的头顶上。
只见苏薇也昂头看着一览无遗的伞,半眯着眼睛,说:“能遮住啊,我平常都是这样撑着的,有什么关系?”
“你还说能够遮阳?你看你眼睛都挣不开了。”我也半眯着眼睛和苏薇对视。
苏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做法不聪明,犹豫了片刻才想起找个答案搪塞我,说:“就算不是透明的伞,也不能完全抵挡太阳光啊。”
我没有继续与苏薇争辩,继续附和她的解释。
这段距离忽远忽近,远是因为不能估计大概走了多久才到达,近是因为来到的时候又觉得怎么那么快就走过来了。
苏薇在的加工车间不是很多人,前后左右大概也是二十余人,从未接触过这等工作的我,还是摆着自己稍微高傲的态度,旁人看我甚至在我背后议论,我都没有回一个头。
这个工厂的面积大概两百平方米,两条流水线纵横在车间中间,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我见许多人的面貌长相,肯定不止四十岁,不过苏薇现在也差不多四十出头,算起来,女人老的速度比原子弹发射还要快。
许多人都说,女人老了,就不能吃年轻饭了,大多数女人没资本没面貌的,基本都是藏在小作坊或者车间干点辛苦却工资不高的活儿。但是男人就不同,苏薇说,女人就要趁二十出头,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成家生娃,在家当好一个母亲的角色,男人总比女人好,越老越值钱,就像酿制年份越长的酒就越醇正。
所以这个车间里,基本看不到男人在干活,只有一两个男人正在做车工的工作,一个是脚不太利索,有点瘸,另一个就不同,则是主管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