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鲜于庆云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热茶，慕青蓉出了神：“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当然。”

“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报警？”

她很担心这个问题会触动青年的伤疤，而他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苦笑一记：“因为疼吧。”

“你的腿还疼吗？”

鲜于庆云修长的手指缓缓擦过茶杯的边儿，一瓣菊花在茶汤里打着转儿，像是追逐着他的手指。

沉默只是一瞬，慕青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问题而懊悔，鲜于庆云开口：“在第三幕切换到第四幕的时候，舞台是黑的，黑的不见五指。物美队的人需要根据事先在地板上画好的荧光笔记号替换道具布景。那天，我从两米高的台子上往下跳。”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本该踩在地板上，那天却踩到了用木板做成的道具上，一颗钉子穿透了我的脚踝骨，韧带断了，肌肉撕裂，髌骨……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鲜于庆云的腹部紧贴在桌子沿儿上，身体尽可能地向慕青蓉靠近。隔着一张桌子，他怜惜她：“你脸都白了。喝口热茶吧，你会感觉好一点的。”

慕青蓉端起茶杯，入嘴的茶汤很热，烫了嘴。刚好让她镇定下来。

鲜于庆云看着对面的慕青蓉，眼神中多了几分琢磨。虽然跟她在网上聊了快半个月，今天也还是第一次见面。她听着自己的回忆，听得白了脸色，红了眼眶。

“你继续说。”慕青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还对他笑了笑。

鲜于庆云盯着她：“你要保证不能被我影响。我最舍不得看女孩子哭。”

“我没有。”她兀自硬撑着辩解。

鲜于庆云挑挑眉：“好吧，我说到哪了……其实，住院那几些日子我都没多想，直到医生告诉我，再也不能跳舞了，甚至路走得多了都会一瘸一拐。”他撇撇嘴，苦笑一声，“你看，人就是这么恶劣。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贵。”

慕青蓉不知道能说什么。

鲜于庆云微微昂起下吧，神色间有股令人不安的冷锐：“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想，拄拐的时候也在想。我把当时每个细节都想了无数遍，所以我才确定，那不是一次事故。是有人故意害我。”

慕青蓉被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杀意吓到了。

“你知道要成为职业芭蕾舞演员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吗？我曾经七十几个小时泡在排练厅里，吃住都没出去过。我从来不穿露脚趾的鞋，因为我的脚奇丑无比。我从六岁拼命到去年十月。二十年里我拿过全国大奖，拿过国际大奖。”鲜于庆云停下来，习惯性地摸摸耳朵上的蓝宝石耳钉，像是自言自语，“二十年……我拼了二十年，不到一分钟就他妈被人毁了。”

“对不起。”慕青蓉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嘴，趁着眼泪还没有留下来，赶紧从他面前逃出去。

从她考入政法大学那天起，就有老师教导过——要冷静客观，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冲动。

她显然是违背了老师的教诲，不但不冷静客观，还触犯了感情用事的大忌。在洗漱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面色苍白，她深深意识到，鲜于庆云的这份委托，怕是无能承受。

或许，为他介绍一个真正的律师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