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一字一句念着书,字里行间那种熟稔的感觉让他停不住口一直念了下去,直到他觉得周围太过安静而抬起头来,看见祁家父子两人惊异的面孔。
平陵下来就思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来,本来他获救后留在祁家,做下人也从未觉得有别扭的地方,跑腿也好,做家事也好,好像自己都习惯做类似这样的事,因此还猜测自己是不是就是出身于小户人家,干些诸如此类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事。
今天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识字,还在祁大官人父子俩面前朗朗地读着书,难道自己以前可能是一个读书人?
平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的老茧证明着自己是常做力气活的人,可是细想起来,自己还真是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存在的一些疑点。
冬天祁大官人叫自己脱衣与梅花比美的时候,自己就去他的书房里搬出了工笔花卉的画册,而那时,自己就根本没有觉察到,之所以能够在祁大官人的案牍中迅速找到画册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识字,并且记得自己原先曾在那个位置看到过这套书。
而且,不管是到祁大官人的书房里,还是到祁大少爷的书房里,自己都有一种很自在的感觉,好像对那种环境自己非常熟悉,呆在其中,自己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平陵呆呆站着,对未知的自己感到迷惑而新奇。
“是,谢谢大官人。”
“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这三个儿子,老大太过刻板,老三又太过轻浮,老四呢,虽然现在还小,也看得出将来没有什么大的出息。”
“本来我的希望是寄托在老大文明的身上,指望他读书进学,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现在看他的脾气,也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将来即使参加科举试成功放了官,也只会是一个倔强的官儿,早迟要得罪人的。”
“就拿他的婚事来说吧。本来早就定好了人家,年纪也差不多了——他怕还大你好几岁吧——可他就犟着说自己功名未成,誓不成家,加上上次去参加省试就没能考中,所以更加变本加厉,整天钻在书房里苦读,不但耽误了他未婚妻的年纪,在家中的事务上也一点忙也帮不了我。”
“现在我岁数也渐渐大了,湛管家比我小几岁,倒也还能帮我几年,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很久以前我就开始想,不能让祁家就败在我的手上,将来这家是要交给文明管的,还是得为文明找一个像湛管家那样的帮手,辅助着他,也才能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其实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寻找合适的人了,可是总也物色不到。可能老天同情我,把你送到了我祁家。平陵哪,我想请你留在我祁家,将来接替湛管事的位置,做文明的左膀右臂,这样,将来我也才能放心离去。”
听了祁五陵的话,平陵愣住了,自己的运气真好,不但被救了,还被委以重任,将来要接任祁家的管家之职,祁大官人还真是一个善于发现和利用人才的人,只是……
祁五陵看见平陵没有表现出如自己意料中的反应,便有一点焦急:“平陵哪,我看你做事踏踏实实,既不花哨,也不敷衍,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很得体,家中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也还都喜欢你,这就很难得了,尤其是你在我家才呆了一年,能做到这一点就很不容易,所以我才看好你。”
“……”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
“这个……”
“莫非你还有别的打算?”
平陵正色低头回道:“是这样的,大官人。我来祁家已经一年了,这得要感谢大官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蒙府上上下老少关照,让我衣食无忧,我实在是非常感激。”
“可是我现在年纪也并不大,还是希望能找回自己的记忆,找回自己原来的生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者还有谁在等着我……”接着平陵便把祁大娘子为自己做媒的事说了一遍。
“不管家里有谁在等我,我总得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抑或家中还有老人要我赡养……”平陵说着说着,眼泪莫名地盈满了眼眶,脑海里模模糊糊又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他急忙集中精力想搜寻更多的线索,然而却无能为力,那身影一闪而逝,快得他根本捉摸不住。
祁五陵看见平陵的神情,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