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辣烟锅

不知是什么时候爸爸开始吸上了辣烟锅，从我记事起爸爸吸的一直是纸烟，而且是很好很好的那种纸烟，花花绿绿的烟壳就是我小时候的收藏品。每当爸爸需要买烟的时候，我都争着抢着去买。我买烟有个条件，不管那烟味道好不好，只要烟壳漂亮就行。每次买烟回来我就希望爸爸快点吸，然后我就可以收藏那些比小人书上的画还漂亮的烟壳了。每收藏到一个更漂亮的、不同式样的烟壳我就高兴得手舞足蹈。

慢慢长大了，收藏烟壳的爱好依然不减，只是这时已不再能收藏到更漂亮的烟壳了。爸爸改吸黄烟了，就是那种丝极细的、金黄色的那种烟。每次吸的时候，爸爸就将那烟丝卷成一小团，放到烟筒里，点燃后就开始“吧嗒吧嗒”吸起来，我只有静静欣赏爸爸那陶醉的神情。心想爸爸为什么不再吸纸烟。后来，慢慢懂事了，才知道爸爸不吸纸烟是因为黄烟比纸烟便宜得多，只有客人来访才偶尔吸点纸烟，嘴里还一个劲地说“黄烟味道好”。

那年家里正在起房子，全家上下围着新房子转个不停，一会儿是木料，一会儿又是请工的，爸爸忙得团团转，一天没半个时辰是闲下来的。那水烟筒也不常带在身上了。那年爸爸赶集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买了个铜制的辣烟锅，小小巧巧的，还一个劲地闪着金光。回到家，爸爸揉好烟丝放在烟锅里，点燃就可以吸了，“嗯，感觉跟水烟筒差不多。”爸爸自言自语。我从不知道这烟除了呛人以外还能有什么味道。从那以后爸爸便开始买辣烟来吸，听说辣烟比黄烟还便宜，一两元就可以买上一大捆，够吸个半把年的，味道也不错。只是每当爸爸吸辣烟，我就再也不到他身边看他那陶醉的样子了。总觉得爸爸吸那烟不好看，一眼望上去就是放牛老倌的形象，我可不想爸爸这么快就老成这样。每当爸爸闲下来，总爱叫上我给他点烟火，我总是拒绝。爸爸还以为我跟谁生气了呢，就自顾自地点上火吸了起来，那浓浓的烟圈熏得我泪直打转转。

十三岁那年，爸爸带我到昆明医病，他一直带着辣烟锅。在昆明住院期间，爸爸没舍得吸纸烟，他说，那烟贵，不划算。看着爸爸吞烟吐雾的样子，心如刀割！要不是我三番五次的病倒，爸爸会爱吸这味道极浓的辣烟么？手术完毕，在医院疗养期间，爸爸就点上辣烟，守在我床前，“吧吧”的吸上几口，然后好像是把心底的烦闷全吐出去一般，深深地吐一口气，再“吧吧”的猛吸一口，一直循环往复，直至烟吸尽了，才小心翼翼地把烟灰掏出来，倒在垃圾篓里。看着爸爸吸烟的样子，泪禁不住在眼窝里回旋。住院费用越来越高，眼看医院里的钱挂上了零，院里催交款，催得越急，爸爸越是猛吸辣烟。第二天爸爸带上他的辣烟锅就消失了，听妈妈说爸爸回老家去了。妈妈说得轻松，我听得却很沉重。背着妈妈我第一次哭出了声，妈妈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告诉她“伤口疼”，妈妈生怕有什么事，就忙着出去找医生去了。等妈妈出去后我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历时四年的手术终于挨个做完了，我恢复差不多了，也就遇上中考了。我在校成绩一直不错，住院期间也一直自学，成绩没落下多少。中考时我以全镇最高分被录取了，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家。爸爸默不作声，妈妈也沉默着。“妈、爸，我考取了，我考取了，我终于考取了。”妈妈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嗯，那一年多少学费？”爸爸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愣了一下。爸爸的辣烟锅又“吧吧”地响了起来。“你安心读你的书就成！”爸爸猛吸了一口辣烟，闷闷地说。

有爸爸的话就像有了定心丸，爸爸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总有这种感觉。

我如愿到了高校，上学期间，爸爸每个月来学校给我送生活费，我让他从邮政上汇过来就行，跑这么一趟也够累的。可爸爸不这么想，他说：“我来看看你也好啊！”每次来学校，爸爸都不吸烟。“爸，你怎么不吸烟啦！”我笑着说。“学校不是不让吸烟么？再说烟熏了你们也不好！”爸爸说着，手忍不住摸了摸放在上衣口袋里的辣烟锅。“爸爸，我给你点一次烟吧！”我说。爸爸掏出辣烟锅，装上烟，我拿起火柴点上火，爸爸安然地吸了起来。看着这久违的烟圈，思绪飞到了那个遥远的家。

直到我参加工作了，爸爸依然吸着他的辣烟，我让他换成纸烟吸，他却告诉我，他已经习惯了辣烟的味道。

2003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