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果大窘,有心把号签收入袖中,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却把酒盏举起,“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说声:“这一盏,我敬斛斯。。。兄。”
斛斯椿又是一阵大笑,也把身前一盏酒喝去,右手再抬时,变戏法也似取出根号签来,想必是方才进楼时,早有龟奴奉在他的手上。
裴果一见,登时笑出声来。
于是两个便在那里相对大笑,一扫先前横眉冷对之态。此情此景,倒似是一双老友久别重逢,不独斛斯椿的几个随从,满厅人等俱是看得莫名其妙。
便在这时,内间帘子掀开,喊号的龟奴跑将出来,公鸭嗓子又是一声大喊:“妙儿女郎再为秦郎君一舞,今日歌舞皆毕,不再见客!”
厅中顿然响起阵阵嘘声。有那急性子的,早是把姓秦的祖宗十八代一发问候个遍。
翟妙儿六场歌舞皆毕,无论斛斯椿还是裴果,抑或其他买了号签者,今儿个都没了机会。
肥头大耳与五短身材那两个在内,不少人意兴阑珊,就此离去,也有不少人索性放浪形骸,揽了别个女郎入怀,酒色双收。
裴果面上稍稍露出失望之色。斛斯椿看在眼里,眯起双眼,忽道:“那翟妙儿虽是有一日六场之说,嘿嘿,说到底不过是个妓馆女娘罢了。裴郎若真有心,说不得,且瞧瞧我斛斯椿的手段!”
“使不得,使不得。”裴果慌忙摆手,凑近了些,声音放低:“既是佳人定下的规矩,如何能随意唐突?岂不大煞风景?”
“哈哈哈哈!好你个裴郎,不想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斛斯椿长笑不绝:“好好好,听你的,照规矩来,不可煞了风景。”
裴果当即举盏,又敬了斛斯椿一杯,接着他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斛斯兄。。。你与我并不熟捻,如何。。。如何。。。”
斛斯椿一笑,说道:“实不相瞒,上回头一次撞见你,我就觉着一见如故,早有结交之意。奈何裴郎心中,似对我斛斯椿有些误解还是怎的,不甚待见呵。。。”
“不敢,不敢。。。”裴果支吾两声,欲言又止,到后来终于还是说道:“实在是裴果初来乍到,耳朵里听到些与斛斯兄有关的说道,说是,说是。。。”
“说是我斛斯椿凶名赫赫,杀人不眨眼,对么?”斛斯椿侧过身子,斜了眼睛看裴果,脸上似笑非笑。
裴果直勾勾看着斛斯椿半晌,一咬牙,说道:“正是!”
“好!爽快!我就喜欢裴郎这般真性情的,若然假惺惺,一味说些客套话,那可就没了劲儿!”斛斯椿陡然坐直了身体,声音深沉:“方今这世道,谁不是各为其主?既是你自个接了这差事,那也没甚好推脱的,干就是了!”顿了顿,忽地咧嘴一笑:“大丈夫处世,管他凶名也好,臭名也罢,总好过默默无闻不是?”
饶是裴果此刻其实是在做戏码,闻听此言,也不禁暗说一声“倒也豁达”,遂借着酒劲重重点头,叫一声:“在理!”
两个又再相顾大笑,一气连喝下三大盏。
斛斯椿嘴里喷着酒气,瓮声瓮气道:“今儿倒好,我两个难兄难弟,谁也不曾见着那翟妙儿。既如此,裴郎不妨随我同行,寻地儿痛痛快快再喝上一回,也好打发了这无聊长夜,如何?”
裴果自是点头答应,暗暗窃喜:虽不能见着翟妙儿,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这般容易就与斛斯椿搭上了线,今儿个总算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