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乡人(1 / 2)

浊世砺行 西新桥 1197 字 2020-08-11

也不知斛斯椿寻的什么地儿,许是他的一座别院?内里居然藏着各色好酒,琳琅满目,且贮量甚丰。裴果见着时,也不由得大声叫好。

这一喝就没个头,直至月上中天,两个兀自大喝不息。此刻一个呼“孝宽贤弟”,一个称“法寿(斛斯椿表字)兄”,称兄道弟,越喝越觉着“投缘”。

酒劲上来,斛斯椿摇摇晃晃,似有些跪坐不稳。忽然他身子一动,朝着裴果这里直直靠过来,几乎就要撞在裴果身上。

裴果嘻嘻笑着,伸手扶住了他,就听耳畔斛斯椿开了口,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贤弟,方才在那醉生楼时,我说如今这世道,大家伙各为其主。。。你可还记得?”

“记得。时势如此,法寿兄这话,没甚毛病。”

“那我倒要问一句贤弟了。。。”斛斯椿嘴里酒气乱喷,熏得裴果暗暗皱眉:“贤弟你。。。站着哪一边?”

裴果悚然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裴果飘零一人,自顾不暇,却去站甚么边?”

“飘零一人?”斛斯椿嘿嘿笑道:“我闻江阳大王不遗余力举荐贤弟,既如此,如何说是飘零一人?”

“实不相瞒,江阳大王那不过是与先父有旧,一时兴起,照拂我一二,仅此而已。”裴果唉声叹气:“人皆以为江阳大王待我极厚,其实我如今虽住在江阳大王偏府,却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一面。哎,可不就是飘零一人?”

“哦?竟然是这样?”斛斯椿似颇感讶异,一时无话。过得片刻,他又重启话题:“对了,我听说,贤弟是六镇武川人?”

“然也!”裴果点点头,作出黯然之状。当下便细细说了一番自个的经历---先是六镇大乱时,自个随武川军平乱,更出征五原,后来阴差阳错又南投梁朝,最后随元颢陈庆之北归,直到白袍军在嵩高河全军覆没,他幸免于难,终于来到了洛阳,投在江阳王元继门下。

裴果经历复杂,既要在这洛阳城里混迹下去,早是编好整套说辞。因此他一番话里虚虚实实,听来可谓完整顺畅,毫无破绽。言语之间,无不透露出裴果这一路走来,处处身不由己,端的可称“飘零一人”。

斛斯椿听完,颇是唏嘘了一阵。沉默半晌,忍不住又问道:“这般说来,贤弟与贺拔岳将军他几个本是要好的兄弟,如何不去投奔自家兄弟,反倒一个人来了洛阳?”

裴果苦笑一声:“原本我确然是想找他等的,孰料他几个早是远走关中,没奈何,我也只得暂且投奔江阳大王。蒙江阳大王费心,为我谋得一官半职,现如今我总不好一走了之罢?更何况,我曾事于颢逆,可称戴罪之人,先来洛阳,好歹博个清白之身,也是正理。”

“那倒是。”斛斯椿点点头,抬手灌下一盏酒,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洛阳也好,关中也罢,大丈夫何患无出头之日?喝!”

“喝!”裴果爽朗一笑,也是一杯酒下肚。

“我本出身漠南高车,这般说来,其实我两个也算乡人。”斛斯椿瞧着兴致颇高:“既为乡人,又同在这几千里外的异乡,怎不相互帮扶?况且今日这场酒下来,我两个实在可称投缘。。。”

裴果只当听不明白,喝下半盏酒,嘴里含含混混:“投缘,投缘,呵呵。。。”

“孝宽贤弟!”斛斯椿见状,豁然压低了声响:“我这里正有一场大富贵。。。你若不嫌,不妨一听!”

“哦?”裴果只当没听懂,闻言嘻嘻笑道:“大富贵?那是甚么?”

“其实也没甚么。”斛斯椿似笑非笑:“贤弟飘零一人,实在辛苦,既然如此,莫如。。。莫如站个边试试?”

裴果斜眼看着斛斯椿,沉默了好半晌,忽然一笑道:“法寿兄,你这是在招揽于我么?”

“你我兄弟,何称招揽?”斛斯椿嘿嘿笑道:“还是那句话,乡人在外,自当互相帮扶。”

裴果貌似酒醉,其实神台清明,神思悠悠,不禁想起多年前在那大漠之中,斛斯椿对付梁人车队,一石二鸟,竟连斛律金也不放过的往事来,暗忖:这斛斯椿看着粗豪,其实精明万分。万事小心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当下裴果自顾自喝下一口烈酒,长长叹了口气,悠悠道:“小弟在此。。。先谢过法寿兄好意。只是。。。裴果从北到南,辗转万里,飘零经年,刀头舐血的日子过得实在多了,如今反倒觉着平平安安,悠悠闲闲也不错。这洛阳城里藏龙卧虎,深不可测,我初来乍到,嘿嘿,还是。。。还是安稳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