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只能说是试试”

静允脸泛青见骨，空着半截左臂的衣袖无风自荡，看不出喜怒，也不见赢弱，似是一抹陈年无意而坚忍的旧墨，写尽了人间事，唯剩一笔油尽灯枯却不散的嗟叹。

不知为何，这样的静允比架在刑架上被慢生生地用小锯一点点锯断手臂的静允更让滓应不舒服。

为了让他在受刑时保持足够的痛感并能维持清醒，滓应让人将锯片特意磨钝，并在伤口上不断地均匀地洒着加了海盐的上等止血药，再让人将老参汤定时强灌入他嘴内，当然，做这一切的时侯，滓应都在立在刑房外的一处角落静默地看着，他喜欢从暗处看着这些人从生到死、或从死到生的不堪，这让他有一种从骨头缝里延延不断渗出的快感，能以这样一个卑贱的身躯随意掌控一个人的生死，难道不是这人间最隐约的快感吗？

但他却从不想让人觉的自已身上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所以，每一次行刑，他总是站到足够足够远的地方，没有人看见他，似乎连他自已也看不见自已，但刑架上的这个血肉模糊的人不知有意无意朝这向无波无澜瞥来的一眼，似乎穿过了黑暗看见了他、看透了他。这让他足足不舒服了好几天，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再砍掉他一个胳膊，再剪去他一截舌头，甚至是再挖去他的一双眼睛，就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该如何向君上交待，人生第一次，他觉察到了自已的无力感，最可怕的是，这种无力感是发生在一个绑在刑架上毫无还手之力的垂死之人身上……幸好……幸好君上突然说将这个怪物放回矢王府，才让他莫名地长长舒了口气。

滓应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咽了咽唾沫，干笑道：“那就试试吧”

一支红烛燃起

点亮了所有黑暗，也似乎让黑暗更暗。

很难想像，坐在那端蓬头丐面，脸上两个发黑血洞形同残喘老妇的人是不久前还是那个娇俏可人的杏果，但最可怕的不是她面目，而是她用两只空洞的眼洞直愣愣地、用力地、静静地看着正前方的红烛，焰影妖异地扑闪在她眼洞里，让人似乎有种错觉，那是她的另一双眼睛，这种安静的可怖让滓应从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水，连呼吸也压低了下来，怕不小心被她听见朝自已看来，正难耐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你看的见它（他？她？）么？“

滓应愕然，这如梦如幻、如情人细腻的呓语难道是从静允那干巴巴的嘴里出来的？但这密室里，除了自已再无第三人……

更大跌眼镜的是……

杏果竟然点了点头：看见了“

要知道，看守她的人说，从她关进来的那一刻起，有时格格大笑，有时嚎啕大哭，有时沉思入定，但说的话只会疯癫地重复着说那么一句：“原来是这样……”

“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看见了“

“那么……能告诉我……你现在看见了什么吗？慢慢看，慢慢说，不要急……”

杏果努力地睁着“眼”（如果那能称之为眼的话），干瘪的嘴唇慢慢弯出一丝难看之极的笑意：“我看见我走出长长的黑夜，尽头是光，光里有……光里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