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梁最热闹的街道是成南桥,是一座桥,也是连着桥的一条长街。
这里有着最精致的酒楼,亦有着最粗鄙的花楼,有着摇扇吟诗的读书人,也有嗑着瓜子听书的走贩挑夫,仿佛每一个人都能在成南桥不紧不慢地找到属于自已的那个世界。
小河大摇大摆地走在街的中央,路上的人都掩嘴笑着纷纷让道,谁都看的出,这个努力迈着豪迈步子的少年,正是一个豆蔻华年的小女子。洛梁民风彪悍,不乏女子男装,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闾丘府的多鄄郡主,最喜公子行头来成南桥的春秋茶馆听书。但小河却与她的俊俏顽皮不同,娇小的身坯裹在一件又厚又大的土财主似的大皮袄子里,可脸上却画着千娇百媚的女儿妆,咋看下去,甚是滑稽可笑。
跟在后面同样男仆装扮的铃铛一脸尴尬地小跑跟着,警惕地看着左右,悄声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府吧,这些人看着都不像好人”
小河眨巴着眼:“你意思他们都是坏人?”
铃铛重重地点头……心想,这祖宗终于是明白过来了……
“那不错哟,”小河得意地仰起头继续摇摆着向前逛着:”我就是想看看坏人长什么样,敢来惹我!“
铃铛无可奈何地扶了扶自已的宽大的帽子,紧紧跟上……
行到一处临河的开阔之地,正有人大声喝彩叫好,小河忙钻了进去,见是年轻的一男一女正在卖艺。
女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许是在外流浪的时间长了,神色有些憔悴,穿着夹着藕色碎花的米色棉布袄,张罗着一个小盆在向人讨着钱两,可脸上挂着并不讨喜的笑容,一圈下来,也只得了几个零星铜板儿。
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洛梁虽已冬末,阳光也正正好的看着一丝暖意,却依然寒意刺骨,这临近河旁,更是风大一阵小一阵,但这年轻男子却只着一件粗布的灰青单衣,单手举着一根手臂长短大拇指粗细的树枝,正支着一块厚重的青板石缓缓举起,想必刚刚的喝彩声,正是他初支起青板石的时侯,现在他越举越高,已在头顶上方,这树枝便是河畔树木随手所折,这青板石少说也有三五百斤,若是这枝儿一断,这青板石砸下,必定当场殒命。
小河的眼睛定在那枝枝上,一颗心随着那树枝的缓缓上移吊在了嗓子眼那里,她并非啥良善之人,只是若一个人活生生的突然在她眼前脑浆崩裂,怕也是要夜夜噩梦来着。但人偏偏就是如此残忍,越是害怕,越是想看……
终于,年轻男子将青石板举直到了最高处,正当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将枝枝一撤,青石板就直坠而下,周遭一片惊叫,小河尖叫的同时已是直接蒙上了眼睛……
可过了半晌,没等到惨叫声,却突然暴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小河骨气勇气,偷偷地挪开点手指缝,那年轻男子竟然手托青板石,朝四处鞠躬,想必是先前撤了树枝,他便用双手生生接下了那块坠下的青板石。
小河的心松了下来,却突然又有些失望,或许围观的人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技艺和结局,而是在等待这世间最残酷的一种失败:死亡。
一个无关人的死亡能让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在恐惧中获取到那份近乎疯狂的窃喜和猎奇,这是在平淡生活中寻觅不到的快感,至少,这一刻,小河是觉的无趣的,她转过身扯着铃铛就走:“不看了,没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