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行事,用刺客本来是最不妥当的。今后查案验尸,刺客的痕迹很难被遮掩,有心人翻出来便是死罪。但这一次若昭不得不带上血魂,为的便是这层出不穷的意外。
血魂蹲在横梁上,点点头。
点头就是十拿九稳,若昭凝眸盯紧了外面的动向,安放在轮椅上的手缓缓抬起。
李世默余光轻扫李世训,盘算着他动手后,自己率先冲上石台保护陛下的策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除了陛下外。
皇帝陛下悠哉悠哉,负手站在石阶上浅笑。
“来了便是心意,世训辛苦。”
李世训的手往腰间佩刀再探了两寸。
“儿臣为父皇分忧,是应该的。”
皇上再应,“既然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今后一并有赏。”
李世训的手又摸索一寸。
差一点,差一点,就快碰到刀柄了。
“儿臣……”
话说一半,广场之东,更为整齐的兵士突然鱼贯而入。为首的将领轻快而矫健,他一路小跑,带着身后数不尽的北衙禁军,黑压压地布满在敬王府府兵的身后。
“末将关河,奉陛下之命,率龙武军前来清剿余孽。”
一个高亢而年轻的声音自东传来。
关河,以及他身后的龙武军,就像突然从天而降一般。足够制住全场的兵力,镇住了各方蠢蠢欲动的态势。
都是老熟人,李世训摸刀的手迅速收回去。
李世默吊起的半口气一松。
李若昭抬眸,示意血魂躲起来。
唯有陛下还在优哉游哉,满脸笑眯眯。
“关将军也辛苦,清剿余孽就不必了,助三位打扫战场吧。”
李若昭靠在轮椅上嘁了一声,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好你个皇兄,背后早就和北衙禁军张怀德串通,还留了一手。
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李世训突然功败垂成,又加之关河基本上挑明了是李世默的人,便想着一切都是李世默的算计。愤懑上涌,又在父皇面前不能发出丝毫,他咬牙切齿令自己冷静下来。
一张嘴,又是熟悉的巧笑。
“原来是关河将军,这不是三哥的老熟人嘛?”
“敬王何意?”
李世默侧眸看他。适才李世训的盘算他基本上猜了个透,如果不是关河突然到来,此时此刻,带着八百府兵的李世训早已得偿所愿。
念及此,李世默目光尽是冷意。
李世训忙赔笑,“小弟哪有别的意思,就想着三哥出来还留着后手,以应万全。实在不是小弟能想到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李世默突然解下腰间佩刀,掷于远处。长刀落地有声,他跪地亦有声。
“儿臣无贰心。”
李世训忙跟着跪下来。
“儿臣也无贰心。”
“好了!”
站在高台上看两个儿子唱戏良久,唱不出什么别的了。陛下扬声,也着实疲惫。
“既然都有忠良的心思,各自先等着,定然有你们施展的地方。”
施展的地方无非清剿神策军为虎作伥的余孽,如何清剿,多半也是等卫茂良来了才知道。说到便到,在场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卫茂良,从含元殿北而来。
只有他一人,脚步并不轻健,像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又实在……
沉重。
“启禀陛下,反贼张怀恩授首,后宫局势已定。只是——
还未说罢,卫茂良解下系在脖颈处的朱缨,将沉甸甸的兜鍪放在地上。接着又取下腰间佩刀,身后弓箭,一条一条解开铠甲的系带,将已不再反光的胸甲、背甲、护腹,一片一片脱下来。
血从甲片的缝隙间渗了进去,原本素白的中衣,以腰腹为中心,晕开大团大团的,夺目更胜牡丹的血迹。
他以手撑地,缓缓伏了下去。
“太子薨逝,罪臣卫茂良护太子不利,甘受一切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