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你殚精竭虑,被关在毓安宫还马不停蹄地见了那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不就是为了他么?”
“皇兄你想多了。臣妹做这些不也是为了皇兄你吗?宣王一片赤诚,又干净又天真的,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刀使了。”
站在石阶之上的皇帝陛下,看到李世默的面容,蓦地想起若昭的话。
确实干净而透亮,第一次拿起刀手还不稳,不习惯的铠甲披在身上,虽然局促,但面上撑着一副诚恳且妥帖的模样。身上斑斑血迹显得很是狼狈,但眸间清澈,没有恨,只有坦然。
全然不像刚从幽闭中逃出来的模样。
“出来了?”
李世默答得也诚恳,他率先双膝跪下。
“儿臣听闻皇宫有变,擅自做主出宫救驾,与法有背。此事一定,儿臣便回到王府继续思过,甘受惩罚。”
“不必了,起来吧。”皇帝陛下摆摆手,“既然是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你出来便是。”
又向着翎骁营副将,“卫将军这边死伤如何。”
那副将扎扎实实抱拳答:“回陛下的话,殿前这一批,末将已派人打扫清理,待会儿应该就有结果。卫将军那边,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一阵简单的寒暄,殿前的两拨残兵还在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
也就是在此刻,再一次自南向北地,传来隐隐的动静。
听得不太真切,尤其是刚被兵甲相撞和厮杀呼号反复消磨的耳朵,对周遭相似的声音,听来实在麻木。
但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听脚步来者的目的很是明确,过丹凤门后便是含元殿。
陛下微微眯了眯眼,极目远望。
副将与李世默不敢回头看,还在躬身行礼的身体保持不变,耳朵却在竭力静声听。
是步兵的脚步,从兵甲撞击和脚步声大小来听,不少,保守估计数百,亦有可能上千。
上千兵士。
是敌是友?
李世默心下飞快地盘算。
万一是敌,翎骁营的战力已被消磨至极限,自己仅剩的几百府兵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两支队伍均在打扫战场,正在将堆积在广场兵士的遗体运出皇城,仅存的人手还不齐备。
来者是敌,他们所有人都危险了。
一个熟悉而颀长的身影迈过丹凤门,李世默背过身没看见,耳畔响起的声音却是足够熟悉的婉转。
“儿臣李世训率敬王府八百府兵前来救驾!”
那个数月之前明里暗里百般算计,把他关进宣王府的声音。
敬王李世训。
昨夜迟迟不见身影的李世训。
在他的身后,八百府兵军容整齐,身披铠甲腰佩长刀,装备更是整齐。迈过血流湮地的广场与石桥,出现在李世默身边时,意气风发的敬王李世训,与一战后一伤残的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儿臣叩请父皇圣安。”
身后的八百人,肃穆而凛冽。
寒意从李世默的背后阵阵袭来。
李世训细长的眉眼在身边两个着实不太体面的人之间微挑。
“只是没想到三哥早就逃出来救驾,还请父皇恕罪,儿臣来晚了。”
来对了。
来得太对了。
此刻卫茂良麾下兵士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世默的府兵更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此刻在含元殿前,只有他的八百府兵。
而他的对面,是手无寸铁的皇帝陛下。
在皇上的身后,巍巍含元殿虽然被炸被烧得破败了些,十三开间的殿宇还在,金碧辉煌的风姿依旧。目光向殿中探去,一阶一阶丹陛台阶向上,煌煌龙椅,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
李世训的手不动声色向腰间佩刀慢慢挪移探去。
此刻只要他动手足够快,出其不意一刀砍死卫茂良手下的人,八百府兵,一半四百人,一人一刀足够把李世默砍死十次。
剩下一半随他冲上石台,逼迫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一切尘埃落定。
殿中的若昭,隔着一扇虚掩的门扉,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尤其忆起与李世训打交道的诸多经历,他的意图,不难想。
她轻咳一声,看向梁上血红色的身影,又扬眸示意站在殿外的人。
你有多少把握,在他动手之前,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