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则从屋子里小心搬出破旧的桌子来,放在院子中央。诸葛文一捡了两块木头,扔给多则一块,俩人就此坐着。一人一只烧鸡,一碗美酒,轻轻喝着,兀自吃着烧鸡。月色澄明,浇在泥土块上,像恒河里的水倾洒出来。两人的身影横亘在泥土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长。过了许久,多则才幽幽地说道:
“今天的月色好明亮,好美。”
诸葛文一叹息,仰头看着夜空:“许多年没有同你坐在月下喝酒小酌了啊。”
“师父,这么些年了,你是还恨我吧?”多则低着头,酒放在嘴边,想了许久才问出来。
“早就不恨了。”诸葛文一叹道,“你选择做一个使徒,我坚持做一个天刑者。人各有志,何必为难呢?”
“可是——我还是背叛了天宗啊?”
多则转过头去看着诸葛文一。诸葛文一淡然一笑,那笑里包含着无尽的解脱与宽容。他说:“都是过眼云烟啊。”
“你竟然还不能释怀。”诸葛文一没待多则接话,又说道。他吃着多则带来的烧鸡,边说:“没有什么背叛与否,天宗也好,智宗也罢,我们只不过是执着于不同的信念而已,但初衷一致。”
诸葛文一端起酒碗,同多则碰了碰。“师父,你觉得这个孩子值得那么多人关注么?”多则心里疑惑,他想听一下老人的意见。他虽然从斗兽场里救下了东门襄,也知道璟珈公主对孩子感兴趣,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价值所在。
“其实,所谓的天命一说,不过是世人强加的一个禁锢。”老人抬头,澄澈的圆月应在他漆黑的双目中,深邃悠远。多则端着酒碗,等待着。风微凉,耳边的短发随风起扬。“成事如何,只在一个人的努力。精灵修习黑魔法也可能不是坏人,蛮族也可以与人类和平相处。一切的世事,不过是看人如何去处理。”
“谢谢师父点拨。”多则道。
“这个孩子,我只会将我的东西传授给他,至于可否成材,就难说了。”诸葛文一喝酒吃肉,似乎并不在乎东门襄能否继承他的意志,成为天刑者。
东门襄睡梦中呓语,似乎说起了姆妈还是有陪伴他的矮人。多则和诸葛文一听着,相视一笑。“这个孩子睡梦里一直念叨着自己养的小旅鼠,看来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诸葛文一笑道。
“师父不就是喜欢有情有义的人么?”多则赞道。
“对了。”诸葛文一突然想起什么,声调突变,询问道,“你朝中为官,可与原帝国将军拓跋昇有联系啊?”
“师父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多则疑道。
“嗯呢,你以后多留意这个人。”多则看着诸葛文一停顿,似乎有些迟疑。诸葛文一继续说道:“这个人,除了摄政王文公耳,其他参赞,都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说?”多则凝眉,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诸葛文一却不愿再多说,只是冷冷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以后你会明白。”
多则听出诸葛文一语气隐隐含有怒气,便不再追问。诸葛文一和多则两人再无他话,默默喝着酒,吃着烧鸡。下半夜,天变凉,多则有些醉醺醺的离开,留下半只烧鸡和零星一点酒。诸葛文一则喝的慢,吃的也慢。他看着多则晃晃悠悠的离开,消失在夜色里,眼中流露出些许凄楚。夜空中偶尔响彻几声啼鸣,令诸葛文一更觉悲凉。
自从那日多则离去之后,诸葛文一心里似乎就多了些心事,总是面带愁容,喜欢一个人坐在外面。多兰瑾每次来,都远远看见他或是躺在藤椅上,或者弓腰坐着,吸着烟,闷闷不乐。多兰瑾每次希望说些笑话逗他开心,却总是没有效果。后来东门襄也察觉了诸葛文一的变化,同多兰瑾就不再打扰他了。
此时,诸葛文一走进屋子里,看着多兰瑾和东门襄,深吸一口气,说道:“瑾儿、襄儿,爷爷今天有些事需要跟你们说一下。”
多兰瑾觉得诸葛文一严肃的有些厉害,有些压抑,脸上露出一丝不乐。东门襄因为经历了逃亡,又经历了奴隶生涯,对世事了解更多些,见诸葛文一的表情,知道他会有些重要事情说,就用手拉了一下多兰瑾,示意她不要说话。多兰瑾看了一眼他,忍住了。
“襄儿身体马上也好了,瑾儿最近就不要来了,回去告诉你父亲,我要带襄儿进山了。”诸葛文一严肃的说道。
多兰瑾一听,顿时不开心,小嘴一抿,听说不让她来找东门襄玩耍,心里憋屈,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爷爷,你欺负人,凭什么不让我来找东门哥哥玩耍。”
“瑾儿,乖。”东门襄拉着多兰瑾的小手,躺在床上安慰着。他看着委屈的多兰瑾,心里一阵酸楚,想向诸葛文一求情,却看见诸葛文一那张决绝的脸,顿时没了勇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东门哥哥,你帮我求求爷爷啊!”多兰瑾摇着东门襄的胳膊,向他撒娇。东门襄苦笑,无奈不再说话。
“去山里,肯定会苦啊,爷爷是为了照顾你的啦,瑾儿。”东门襄突然想起诸葛文一是要带他进山,所以想起山里条件苦,多兰瑾又是娇贵的小姐身子,所以这样安慰肯定奏效。然而,哪知多兰瑾根本不吃这一套,听完后,开口就说道:“东门哥哥是不是也讨厌瑾儿,不愿意陪瑾儿玩了?”说着,就要嚎啕大哭起来。东门襄心里也有些酸楚,但此时却真没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