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一张纸滑了出,同样娟秀的字体:
“谢谢你,我一会就去吃,很抱歉打扰你养病,晚一点我会给——”
【一个很重的墨点,看得出来是笔下去之后停了好一阵。】
“妈妈打电话,今天之内就会搬出去。希望你不要告诉昂伯伯我来过这里。”
宋昂就是这处房产的主人,宋家三兄妹的二弟,杨钰妈妈的二哥。
这几个字看似整齐,笔划之中的复杂情绪让张铭心口一阵翻涌,想起来昨晚的情况,他把纸揉成一团,抵着房门说道:
“你没必要因为我离开,我在三楼,你在二楼,而且我反正每天也是黑白颠倒,基本上碰不到。告诉你伯伯更是不可能,你知道我的病。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乱管闲事。”
一开始没有反应,张铭站了一会,好一会,他觉得有一个世界那么久——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一张纸条从门缝下滑了出来——谢谢你。
字很乱,纸很小,摸上去,手是热的。
张铭步履轻盈地回到房间里,觉得自己今天做的的煎蛋卷格外好吃,他三两下吃完,放到一边,拿出书本正准备看,结果一阵突然的钝痛,让他觉得就像是有一只冰冷嶙峋的手想要从自己后脑勺把整个大脑抽出来。
他熟悉这种感觉,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从他开始吃药之后就从来没有过了。
张铭从双手抱头,一点点从那张原本就是为儿童而设计的小蓝椅子上滑了下去,直到整个人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缩成一个小小的球。
“1……2……3……4……“”
他咬着牙,冒着咬断舌头的风险,一个个地数数,这是他多年前学会的习惯,这种时候他需要一点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如果完全集中在疼痛上,他的意识很快会“迷失”。
那个“迷失”,足够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父母同意他吃一辈子的止疼药。
“113——4……113——5……113——6……”
抓在后脑的手指已经开始挤得头皮生疼,但这个感觉让张铭感到安心,这是个好兆头,这说明疼痛开始减轻了。
“44——34……44——35……44——36……44——37……4438。”
疼痛终于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窗外的阳光将近中午,他背后的冷汗已经干干湿湿来回了好多次,他抓在头上的手的指尖有点发滑,张铭知道自己的头皮一定已经被抓破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有些吃力,但那个比一般矮了一截的儿童椅帮助不小。
看一眼钟,十点半,差不多该要睡觉了。
张铭脱下衣服擦了擦身上,原本想要去冲澡,但想起来楼下的情况,决定先这么算了,晚上再说。
他疲惫地瘫倒在床上,脑子里回想着今天的事情,折腾了一阵就听见门缝下传来纸条擦过地面的沙沙声——
是她:
“谢谢你,煎蛋卷很嫩,很好吃。我也做了一点东西,已经放在在冰箱里了,你起床之后可以吃。我晚上七点之后就不会出房间了,那之后你可以放心出来。”
字迹看起来似乎跟之前每一次都没什么两样,但张铭眼中,笔画的流动感,笔势透出的轻盈无疑都意味着放松。
杨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完全的放松,但比之前强得多。其中真正的原因张铭不清楚,他隐约依然感觉得到女孩心中的沉重,但他不禁觉得,自己应该再试着朝相同的方向努力一下。
看完了字条,他拿起手机,
【我该说吗?我该说什么?我应该说点什么。至少得跟他们说一声。虽然晚上也可以,但现在他们肯定在忙,我晚上说的话,他们打电话过来我不见得好解释。】
下定了决心,他向父母分别问安,谢谢他们的这个特别安排,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住的很好,大自然的气息让他感觉到病情已经缓解了很多,止疼药停下来的第一天也没有出现很大的问题,让他们不用担心。
母亲的回复很快:
“不用骗我,这种时间,怕我打电话吧?挺不住了就跟妈妈说。我在忙,没事不用回。”
张铭有些不甘心,立刻回复了她:
“我没事,放心。”
曾律师这次没回。
过了不久,父亲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好。你一个人多保重。”
张铭回复,
“好的。”
两边交代完毕,他这一次彻底放松下来,头一沾到枕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