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门口,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摔疼的膝盖,正龇牙咧嘴的对着伤处呼呼的吹着气,另一只手还抱着一袋绿豆糕,脸上的表情显然怕极了疼痛。
那一瞬间,好像被触动了什么,原本凌厉的眸色突然柔和了一点,君睿锦看着门口蹲着的少年,微微出神。
他记得幼时在疑似冷宫的府邸附近看到的那个男孩子,也是这个样子,他怕孤单,怕疼,但是后来,他不怕了。
“你如果疼了,就像我这样做,对着这个伤口呀,呼呼——呼呼——的吹气,这样就不疼啦。”
“真的吗,好像是真的耶,哥哥好厉害。”
男孩笑了,冬日的白雪飘落在男孩漂亮的脸蛋上,他仰着头看着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哥哥,咧着嘴,眼睛里是忽闪忽闪的光。
“是吧,是不是特别有效。”被叫哥哥的男孩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不,是因为认识了哥哥,所以才不疼了。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男孩歪了歪头,稚嫩的声音温软有力。
……
那年冬日的回忆太过遥远,却好像是一束光,远远的照进他纷乱的思绪,好像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温暖的,沉痛的,懊悔的,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然后慢慢变得汹涌纷踏而来。
皑皑白雪里的血,那么鲜明,那么艳丽的刺痛了他的双眼,本应银装素裹的枝丫上是飞溅上去的斑驳血迹,寒冬夜里冷风萧瑟,凄凄的喊杀声好像至今尤在耳畔,直到黎明破晓,一切才安静下来。
那时父皇好像说:“朕今日不杀他们,竟不知他们的身后竟然已经有如此多的势力了。”
“那他呢,他还活着吗?”
他记得那天是幼时哭的最凶的一次了,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想要有一个朋友,是多么难的事情。
“活着呢,关起来了。”
就记得父皇的口吻很淡,像是在描述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以至于后来午夜梦回他都常常觉得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好在,远方传来了匠人画的画,是父皇特意命人画的,告诉他那个幼时的伙伴还活着,让他安心。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啊!”
一道愤怒的声音尖锐的响起,记忆就好像突然被撕破的画布,瞬间断了开来。
君睿锦回过神,对上地上少年嚣张愤恨的眸子,斑驳光影下,那张方才还吃痛委屈的脸此时正对着他龇牙咧嘴,张扬舞爪。
“喂!放开我!”南风不满的扭了扭肩膀,恶狠狠的看着一左一右摁着他的两个君睿锦的下属,那市井小民的模样,哪里有丝毫记忆中纯白的样子?
皱了皱眉,君睿锦冷冷的看了南风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他怕是鬼迷了心窍竟觉得此人熟悉,父皇早就告诉了他,那个男孩在某处府邸,虽是囚禁,却过的很好。
可惜君睿锦忘了,如果是囚禁,又怎么可能过的好?如是下了决心要杀的人,又怎么可能或者?饶是从来深宫长大,却是不曾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会让一届帝王大开杀戒,到底什么样的身份会活在深宫却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不知,他丝毫不知,他也从未想过。
敞开的门再次合上,押着少年的两个护卫也狠狠的松开了他,单薄的肩膀因为惯性又在长廊的栏杆上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却好像不知疼痛,那双往日盛满了各种小九九算计着各种银两的眸子静静的盯着面前禁闭的大门,似乎惆怅的,愤恨的,眷恋的,失望的,千丝万缕疯狂的交织到一起,直到最后,汹涌的浪花慢慢归于平静,好像一潭死水,又缓缓漾起涟漪,是自嘲的涟漪。
君睿锦,原来你还记得啊……
勾了勾唇,少年嗤笑一声,随即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轻快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好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哼着不知哪个巷子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歌,晃悠着手里的那袋用油纸精心包裹的绿豆糕,蹦蹦跳跳的朝楼上去了。
“搞什么搞什么,不就是去了趟北湘街,慢死了。”
屋内烛火摇曳生姿,帘子后的青楼姑娘轻拨琴弦,侧躺在床榻上红纱遮面的女子正潇洒的翘着二郎腿,翻着手里那不可描述的画本,碎碎念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轻轻一瞥一抬,南风就知道,他这回分到手的银子又要遭殃了。
“哎哟娘子,我这不是路过三皇子的门口,忍不住听了一墙角么?”
南风挠了挠头,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对着悠哉悠哉躺着的柳拾画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小表情积极的很。倒也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确实,他去了三皇子的门边上,他倒不想听君睿锦的墙角,是,他是故意的,可这谁又知道呢?
“三皇子有什么好听的,反正这人不是什么好货,咱知道就行。”
秀眉一皱,柳拾画看了眼帘子后抚琴的姑娘,压低声音道。
南风自是机灵,没等柳拾画明示,便将弹琴的伺候的姑娘小馆儿们请了出去,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娘子,你这一去宫中,这边的事情可都搁置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便把这万花楼的账本一并看了,再说说这绘本后面怎么卖才好更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