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还在讨论什么,虞稚却逐渐听不清了。
她无法接受。
旌哥哥要弑父。
原来如此,他让她离开雍州,是不想让她看到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与此同时。
殷九策满城寻不到虞稚,只能到刑场来。直觉告诉他她就在这里,可这儿的人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她。
他甚至想劫走老晋皇,避免让她看到青梅竹马的哥哥弑父。
可他又明白,那不过是逃避,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商云旌选择了这条路,谁也阻拦不了。
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极快。
在虞稚还未反应过来时,午时已经到了,身着一袭锦衣,头戴羽冠的商云旌一步步走向高台。
他还是那般俊美无双,可尽管华衣璀璨,却掩盖不了他不再明亮清澈的双眸。眸底尽是晦暗阴翳,那一抹厉狞的狠意刺痛了虞稚。
旌哥哥再也不是回忆中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少年了。
皇宫的高楼上。
苏昂轻蔑地注视着商云旌,讥笑道:“为了换取伺候本殿的机会,亲手杀死生父,他果真猪狗不如啊。”
“说猪狗那简直是侮辱了猪狗,猪狗还不食子呢。”廖公子不屑一顾。
立在他们身旁,身着绛紫色长裙,姿容端秀大气的年轻女子,看向商云旌的眸中泛着几分哀色,喃喃道:“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是他唯一绝地逢生的机会,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和折磨?
“三妹你不会看上他了吧?”苏昂不豫地瞥向女子,见女子不回应,又加重语调直呼大名,“苏娡!”
苏娡这才转眸看了他一眼,口是心非般地否认:“没有。”
廖公子心悦苏娡已久,见她对商云旌有异样,心有不甘,冷笑道:“三公主你是不知道,商云旌在昂殿下面前就跟一条狗似的,上回和真狗抢食的模样别提多下贱了,下回带上你!”
谁知苏娡根本不理会他,最后看了一眼立在老晋皇面前的商云旌,不想看到砍头的场面,提裙离开。
“该死。”廖公子阴狠地咬牙,看向商云旌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撕碎。
苏昂斜眸扫过去:“你跟狗计较什么?放心,本殿的三妹迟早是你的,父王不会让她嫁给一条狗。”
“那是自然。”
嘴上这么说,廖公子还是记恨上了商云旌,誓要他生不如死。
午门之下。
商云旌立在老晋皇面前,双眼冷漠至极,没有一丝温度。好像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生父,而是陌生的该死的人。
老晋皇已经尽量克制了,可他下唇还是在颤抖:“你……真要杀为父吗?”
闻言,商云旌的有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此时,魏王在宫人的簇拥下抵达刑场,摇摇地望向商云旌。
商云旌狠狠将一切温情回忆,一切道理伦常全部揉碎丢弃,全然放空自己,变成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震声喝道:“上苍托梦,斥你身居高位不谋其政,惩你罪大恶极不留全尸!昏君,受死吧!”
“噌!”
仿佛不愿意再看到老晋皇悲恸的双眼,商云旌猛地拔出龙纹长剑,竭尽全力挥出,鲜血飞溅中,头颅坠地!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从人群中响起。
商云旌周身染满生父鲜血,虚脱般地踉跄了半步,才堪堪用长剑支撑住身体。
人潮拥挤中,虞稚瞳仁颤栗,水光夺眶而出,两行冰凉从面颊滑下。
鸣珂紧皱着小眉毛,挥了挥爪子想要替她擦去泪水。却发现她现在是一触即破的易碎琉璃,他根本不敢触碰。
另一边。
商云旌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跌跌撞撞地跑向魏王,猛地双膝跪地,歇斯底里地高呼:“上苍托黎民于我王,草民恭祝王上千秋万代,一统江山!”
“千秋万代!一统江山!”
无数围观的黎民百姓纷纷跪地高呼。
唯独虞稚还直立于人群中,终于被另一头的殷九策发现,在触及到她几近崩溃的神情时,整颗心被揪起,不顾一切向她奔去。
她却忽然转身跑出人群,发泄般地狂奔,极快没入街上的人海,再也寻不到身影。
魏王满意地睨着商云旌,抬手将他扶起,低声笑道:“很好,孤就暂时留了你的狗命。”
“奴才谢王上恩典……”
商云旌粗重地喘着气,忍得额角青筋暴起,才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殷九策追到街道尽头,仍没有发现虞稚的影子,狭眸溢满忧急之色,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
莫玄还是第二次见主子这般手足无措,第一次是王妃逃离邺城时……
虞稚一路跑出城,在卖马的地方甩给小厮一袋银子,飞身上马,在山林大道上极速狂奔。
云穹上乌云滚滚,阴冷的风声阵阵,隐隐约约带出雷声。
城外十里地外有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原本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是凄凉得连动物都少了。
因为此处就是虞鞅被围杀的地方。
参天古树遮云蔽日,在呼啸的风声中张牙舞爪,光线阴翳,极为萧瑟诡异。